然抬起了手,撥了撥他被冷汗浸溼的額髮,語氣無比鎮定地發問,“……感覺很難受?”像是對他剛才的否認置若罔聞一般。
傅輕寒不否認也不反駁,只沉默以對——這事本來也不算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不想示弱於人罷了。但既然被她看出,他也懶得再掩飾,翻了個身面朝床內,背對著她疲憊道,“時機未到,我不會對你如何的。”
語琪估計他的意思是在自己還未喜歡上他的時候,就算挖了她的心吃掉也沒用……雖然聽起來像是在安慰她不必擔心,但是她的直覺卻更傾向於將這話後的深意理解為‘與你無關,別多管閒事’。
只是任務在身,既然話已經挑開了,那麼她就算不想管這閒事,也不得不管——若是這次不管,也就等於斷了之後噓寒問暖的機會……不然這也太奇怪了,第一次你看出有問題了,卻還跟沒事人似的睡你的覺去了,第三第四第五次你又為什麼要來關心慰問?你假不假?你到底有何居心?
語琪心中暗歎一口氣,卻只能硬著頭皮在床沿側身坐了下來,從袖中取出貼身手帕,替他擦了擦額頭沁出的冷汗,還想再往下移去幫他擦拭一下脖頸,卻被他再次握住了手腕制止了。
誰在身體不適的時候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傅輕寒大概是真的挺難受,此刻連溫柔深情也懶得裝了,一點兒也不客氣地道,“既然明白靠近我不會有好下場,還湊上來作甚麼?”這次他的聲音不再有溫潤作偽裝了,顯得格外冰冷,還帶了絲明顯的不耐。
若是別人說這話,估計就是想讓你靠近卻又彆扭得抹不開面子的口非心是,但是由他說來,就只有‘得了你別裝溫柔了我不會信你’一種含義在內。
很好,現在她成功地把自己推到了一個騎虎難下的境地,再關心下去也是撈不到半點兒好,但要是真的放任他不管,便等於是坐實了這‘故作溫柔’的罪名……早知如此,剛才就應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上床睡覺。
她沉默了片刻,緩緩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沉思了片刻,心中已有了計較,語琪看著他潑灑了小半個床的墨髮,以一種破罐破摔的心態沉聲道,“夫君是因不想死,所以想要我的心。”他額上又滲出了些冷汗來,她見狀用帕子在他汗溼的額角又按了按,繼續用極為平靜的語氣道,“可我何嘗又願意死呢?只能放開手賭一把罷了。”
傅輕寒一怔,用低沉而略有些澀然的聲音問道,“……賭什麼?”
語琪勾了勾唇,淡淡道,“賭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的不忍心。”
或許是覺得她自不量力,或許是對自己的鐵石心腸頗有自信,傅輕寒沒有再多說什麼,任她在一旁時不時地用帕子幫自己拭去額頭與脖頸處冒出的冷汗。
不知是不是有人在一旁,分去了稍許心神的緣故,這每逢初一十五鬼門大開的日子必要硬捱過的一夜竟似乎比往日好熬了一些。
……
到了黎明將至時分,那聚攏在宮牆外的濃重黑霧緩緩散去,重重華殿內的陰冷氣息也逐漸褪得乾乾淨淨,只有街巷中積得厚厚一層灰燼證明了昨夜的不平靜。
被這無孔不入的陰寒之氣折磨了整整一夜之後,傅輕寒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於迷迷糊糊神思恍惚的狀態中疲憊不堪地陷入了沉睡。
宮殿之外,正是旭日初昇,只是鬼城到底是鬼城,即便是日出也未見得多霞光萬丈,只不過是比漆黑一片的寒夜亮堂一些罷了,天色仍是昏昏暗暗的,倒像是外界的黃昏暮日。
不過無論如何,這到底表示著:屬於鬼城的新的一日,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