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桌下的手已緊緊握成拳頭,骨節發白。
他喉結一動,極艱難地吞下心間湧起的糅雜了憤怒、失望、痛楚的苦水。
“不必了。”他將湯碗端起,一口將剩餘的雞湯飲下,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往院外走去。
“嚯,阿兄害羞了!”倪英瞪大了雙眼。
李元憫按了按心口,仍無法適應那裡異樣的感覺。
他想,所有人都會長大的,便是阿烈,有一天也會因為一個心愛的姑娘離開自己,這麼多年,他已然習慣了這個沉默的青年待在自己身邊——可他已經十七歲了,馬上便十八了,是個可以成家的男人了。
念此,李元憫驀地感到迷茫、悵惘。
他多年未有這樣的時候了,空落落的,感覺心裡什麼東西被挖了一塊似得。
“殿下,你在想什麼?”倪英仰頭看他。
李元憫勉強扯了扯嘴角:“沒什麼,就是……感覺時日太快了些。”
雖然眼前人依舊帶著那樣溫柔的笑意,可倪英卻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奇怪地抓了抓臉。
自那日起,李元憫已是多日未見猊烈了,他少有在王府的時候,幾乎都宿在郊外練場。
“估計跟那帕子的主人相會呢。”倪英挑著眉笑嘻嘻的,想起她那些偷藏起來的話本,郎情妾意的故事她可看了不少,念起自己那冷冰冰的兄長也有情竇初開的一天,倪英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到底哪家的姑娘這般本事?
“殿下哥哥,你說是吧?”
李元憫聽了,也只能跟著笑。
清明過後,雨水漸漸少了,白日是一天比一天長了。
李元憫再一次從睡夢中醒來,先是慣性般地伸手撩開那紗幔,所見依舊空空,他默默地盯著半晌,長長呼了一口氣。
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可也不知該做什麼,就那麼保持一樣的姿勢呆坐了許久。
今日是他與他的生辰啊。
二十一年前的一天,他降生於這個世上,過了三年的同一天,另一個孩子也降生了,他們誰也不認得誰,可命運就是如此神奇,讓他們傍在一起,相依為命地度過這些年。
初來嶺南的那一兩年,倆人幾乎沒有過過什麼像樣的生辰,後來日子好些了,才每年互相提點著,從不曾忘記過。
——可他已經好些天沒有見過阿烈了。
李元憫心裡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說不清,道不明。
旭日東昇。
陽光從練場的氈房外照射進來,猊烈躺在床上,浮著灰的光線灑在胸口的麥色肌膚上,有著微微的熱度。
他煩躁地扶著額頭,一股自厭油然而生。
他已經連續夢見他好些天了,襠中黏溼冰涼,是他作惡的罪證。
他是那麼卑鄙、陰暗、邪惡地在夢中一遍遍玷汙他,佔有他。
可明明對方用那樣澄淨溫柔的眼神,信賴地看著自己。
——他就是一隻噁心、貪婪、殘暴的野獸。
他得避開他,免得自己那些腌臢、鋒利的獠牙忍不住凸現出來,把他給嚇壞了。
猊烈痛苦地深吸一口氣,支起拳頭狠狠砸在床上。
一晃,一個白日又這麼過去了,猊烈策著馬,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郊外山水間,肚子餓了,也只是去坊市上吃一碗簡單的陽春麵,等回練場練了一身臭汗,衝了個涼,正待躺下,心間突然閃過一雙眼睛。
他僵持著同一個動作良久,驀地猛然起身,披著茫茫夜色往馬廄奔去。
匆匆踏入熟悉的府門,猊烈快速往內院大步流星而去,看著那已經熄了燭火的窗欞,徘徊良久,終究還是嘆息著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踏進院門,便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