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幡齋。
一個劍仙的言語,豈可只拿來嚇唬人?
晏溟和納蘭彩煥當然也需要留下,將來具體的商貿往來,自然還是需要這兩人聯手邵雲巖,在這春幡齋,一起與八洲渡船對接生意。
今夜春幡齋的這樁買賣,真不算小了。
浩然天下八洲版圖,大大小小的數百座王朝、山上宗門、仙家豪閥,都會因為今夜的這場對話,在未來隨之而動。
陳平安一直坐在主位上,喝著米裕送來的酒,並不催促任何一個船主。
一手持酒壺,一手輕輕握拳又鬆開。
納蘭彩煥興許才是屋內對陳平安恨意最深的那個人。
高魁此行,竟然就只為了一件事,殺她納蘭彩煥!
恨意多,又不能做什麼,往往是恐懼比恨意更多的緣故。
納蘭彩煥的更大恐懼,在於年輕隱官與她心聲言語道:“這些外人,我都能捏著鼻子與他們做買賣,一個手握實權的自家人,偏就忍不了?沒這樣的道理,納蘭彩煥,我與你保證,虧不了納蘭家族太多家底,運氣好,還有賺。只是運氣一事,我就不保證什麼了。”
納蘭彩煥也保證了一些事情。納蘭彩煥覺得自己與年輕隱官真正談妥了,交心交底了。
只是非但沒有改變她當下的困局,反而迎來了一個最大的恐懼,高魁依舊沒有離開春幡齋,依舊安安靜靜坐在不遠處喝酒,不是春幡齋的仙家酒釀,而是竹海洞天酒。
納蘭彩煥靜了靜心,開始推敲今夜議事,從頭到尾的所有細節,爭取了解年輕人更多。
她先前與陳平安這個二掌櫃都沒有真正打過交道,只是他成了隱官大人後,雙方才談了一次事情,不算如何愉快。
納蘭彩煥想到了一句年輕隱官類似蓋棺定論的收官言語。
讀書人的咬文嚼字,真是太可怕。
按照浩然天下的習慣,本該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是先前陳平安卻偏要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情,是香火情,是九洲渡船生意人都忘記了的,反而是劍氣長城依然沒有忘記的念舊。
理,更簡單了,是劍氣長城的劍仙、劍修,飛劍取頭顱。
在這之後,才是最市儈俗氣的財帛動人心,大家坐下來,都好好說話,好好做買賣。
只是在這之前,其實陳平安最為心狠手辣的威脅,不是劍仙隨時會殺人的陣仗,而是做了一些切割,直指某些船主的切身利益。
撇開了任何的道義、買賣規矩、師門經營,都不去說,陳平安選擇與對手直接捉對廝殺,例如吳虯、唐飛錢在北俱蘆洲砥礪山一帶的私人宅邸,以及兩個上五境修士的聲譽。
生不如死。
當然也有南箕江高臺、霓裳柳深的性命。
說死則死。
別跟我談什麼宗門底蘊,談什麼掀了桌子不做買賣的後遺症,只要誰從座位上起了身,那麼劍氣長城隨後針對的,對症下藥的,就只是年輕隱官眼前的某一個人。
與浩然天下許多正兒八經的譜牒仙師、祖師堂嫡傳,尤其是些心高氣傲的豪閥子弟談這些,興許談不攏不說,還會徹底撕破臉。
但是與在座這些早已不算是純粹修道之人的商賈,聊這個,最管用。
真正的那道分水嶺,當然還是米裕取出的那些冊子。
沒有這個,任他陳平安百般算計,等到幾十個船主,出了春幡齋和倒懸山,陳平安除了連累整座劍氣長城被一起記恨上,毫無裨益。興許隱官繼續可以當,但是劍氣長城的財權,就要重新落入她和晏溟之手。在這過程當中,劍氣長城才是最慘的,肯定要被這些商賈狠狠敲竹竿一次。
納蘭彩煥恢復了幾分神采,覺得終於知道該如何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