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裕走過去掃一眼孤墳,見墳前擺著清酒香燭,唯獨不見墓碑,不動聲色道:“無意打擾,趙大夫莫怪。”說著雙眼定在孤墳之上,“斗膽問一句,這裡面安息的是……”
趙時謙灌了一口酒,拍拍手上的塵土,抬頭看向荀裕,目光緊鎖著他,聲音出奇有些喑啞,靜了一會才道:“此處乃舍妹之墓,今日正是她的忌日。”
荀裕聞言微怔,俯身倒三杯酒,又都灑在墳前,“倒是巧了,今天也是我孃的忌日。”
趙時謙凝眸看他一眼,卻並沒有驚訝,嘆息一聲道:“看來今日你我都是傷心之人。”
荀裕苦笑著搖頭,“趙大夫尚可以對著這堆青冢寄託哀思,我卻連她葬在哪裡都不知道。”
趙大夫握酒的手一頓,隨即恢復正常,嚥了咽口水,喉結一動道:“令堂……走多久了?”
“到今天為止,恰好十年。”
“十年,”趙時謙嘴裡嘀咕重複,凝望著墳堆,又似沒有看任何東西,眼裡空落落的,“她可是病故的?看紀公子年紀輕輕,想必多半是紅顏薄命。”
荀裕動也不動地看著他,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他臉上偵察,沉默一會兒道:“不,她是死於謀殺。”
趙時謙回頭看他,張嘴欲言,又閉上了去。周圍只剩下樹葉簌簌聲。
荀裕道:“趙大夫不想問問兇手是誰麼?”
“無論兇手是誰,逝者已矣,若你娘在天有靈,也只會盼你好好活著。”
“天底下但凡慈愛的母親都會這麼想。”荀裕道,“可我身為人子,受養育庇護之恩,如果貪生怕死只顧自己死活而不管母親冤屈,那與禽獸何異?若能手刃仇人用他的人頭祭祀先靈,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趙時謙嘆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墳前一株雜草撥掉,自言自語道:“雖然我不贊成一個人把仇恨當成活著的理由,但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它的確能給人勇氣和目標。”
荀裕卻話峰一轉道:“我猜,這裡是個衣冠冢罷?”
趙時謙眼神微閃,“紀公子想多了。”
荀裕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沉聲道:“趙大夫是我孃的故人。”
見他是肯定而不是疑問,趙時謙坦然與他對視,剛想張口否決,只聽荀裕又道:“趙大夫醫武雙絕,絕非等閒之輩,卻隱在這深山野林裡,此疑一也;趙大夫房裡掛著一把四五十斤重的方戟,上面卻又刻著一個穆字,此疑二也;阿和別的拳法不會,唯獨對穆家拳法熟悉得很,此疑三也;當談起我娘時,趙大夫身體前傾,臉色深沉,眼裡卻又壓抑著什麼,此疑四也;這座孤墳四周沒有一棵雜草,趙大夫定然時常修葺,既然有如此用心,卻不豎墓碑,任憑它成為無名無姓的荒墳,此疑五也;墳中安息之人與我娘同一天忌日,此疑六也。如此種種,我想不出別的解釋,除了一點——趙大夫所祭之人並非別人,正是我娘,也就是曾經的賢妃、穆大將軍的獨女穆瑤。”
趙時謙手一抖,待發現酒從杯子裡灑出來,又若無其事地把酒杯放在地上,張大嘴道:“你是說你娘是賢妃?那紀公子你豈不是……皇子?”
“趙大夫早知道的事,又何必多此一問。”看他故作姿態,荀裕冷冷地望著他,“趙大夫剛才說此墓為令妹之墓,想來是說謊了。我娘沒有兄弟,穆將軍也並沒有兒子,若我猜得沒錯的話,這裡是我孃的衣冠冢,我娘是趙大夫的心上人,至於趙和,則是你跟我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