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出宮就直接出城,進城便徑直進宮,腦子裡全是談判的事,幾乎沒有時間與外界接觸,自然也沒法立刻知曉民間對停戰談判的看法。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他知道民間將自己描繪成一個禍國殃民,甚至是賣國求榮的反面角色,那肯定會影響到執行談判任務的心態。
即便朝廷已經擬定了談判的大致框架和底線,但那其實只是崇禎帝和大臣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要讓海漢在具體條件上作出寬限讓步,對王承恩來說仍是極其艱難的目標。
更何況陳一鑫還特地給談判時間加了限制,多一天就要多二十萬兩白銀的賠款,這雖是海漢單方面提出的條件,但王承恩也不敢直接無視。而崇禎帝對此的回應很簡單,就是要求王承恩去說服陳一鑫取消這項不合理的限制條款。
王承恩本想讓上司拿個主意,沒想到上司直接又把皮球踢還給了自己。那陳一鑫又不是三歲小孩,而是統領海漢陸五師、陸六師,以及北方艦隊的大人物,豈是言語能輕易說服的物件?
但是王承恩也沒辦法,聖旨就是聖旨,就算再難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執行。
儘管目前只是暫時停戰而非終戰,但對於交戰雙方來說,這都是一個難得的休整期。
而京城裡自從傳出了議和的訊息後,不少人也開始動起了別的心思。
從海漢軍打進順天府開始,為了防止京城人心渙散,以及間諜出城通風報信,京城便實施了禁閉令,除了極少數得到特批,要每天往返城內外運送物資的人員之外,普通人在戰爭期間都無法出城。
而當下既然要與海漢議和了,城防禁閉令總算有所放寬,想趕緊出城的人可不少。
有些人想趁機逃難離開京城,畢竟這停戰只是暫時,能停到什麼時候,誰也沒個準數,說不定兩國談不攏就又要開打,到時候就又會陷入想走走不了的境地。
還有一些人的家產本就在城外,城裡看似安全,卻無立錐之地,這段時間在城裡風餐露宿,早就想回自家待著了。雖說城外有些兵荒馬亂,但回家總比在城裡三天兩頭混不上一頓飯要強得多。
當然還有另一些人,他們的想法與普通人不一樣,大明如今的處境艱難,別說抑制海漢了,現在已經到了要靠低聲下氣來換取生存機會的程度。既然如此,那隻能早做打算,總不能等到大明這條船徹底沉了才想起來跳水求生。
於是陳一鑫這邊,最近幾天便接到了不少投石問路的拜帖和禮物。
照理說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應該都是些出身不凡的權勢人物,自認對海漢有價值,才會設法聯絡陳一鑫。但從拜帖落款來看,這些人大多是經營各種行業的商人,或是在文化界有些名氣的人物,似乎並無官府中人。
不過這種障眼法,陳一鑫又怎會看不穿?
他將這些拜帖交給軍情局整理之後,便拿到了另一份名單——這些商人文人的背後,幾乎都有朝廷高官甚至皇親國戚的身影。
這些資訊或許有真有假,來試探的也未必真存了投靠海漢的心思,但至少可以說明,明廷已經壓制不住京城裡的人心浮動了,想早日跳船求生的人不在少數。
這或許也跟近幾年海漢在新佔領區大量留用原本隸屬大明的地方官員有關,例如被海漢定為京城的杭州,就有不少縣一級,甚至是州府衙門的官員被海漢留用。
而且兩年前朱子安、朱子武這兩名德王后裔參加海漢開科取士,隨後分別在杭州和金州成功入仕,也算是開了皇親國戚投效海漢的先例。
既然德王府的子弟都能到海漢去當官,那就說明海漢對朱氏大明出身的人並無偏見。京城裡掌握權勢的人很多,只要早做選擇,多半也能憑藉手頭的資源,或是個人的影響力,在海漢混個一官半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