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宣的銀錢,你替我把錢還了吧?”
姚白峰冷笑道:“你覺得我會幫你出這份銀子?”
桓溫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一臉無奈道:“沒錢沒酒,這日子沒法過了。”
孫寅繼續問道:“聽說北涼新藩王陳兵幽州邊境,拒收聖旨?”
桓溫笑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嘛,如此一來,朝廷此番試探底線,也該知曉他新涼王不是好招惹的軟柿子了。以後再拿捏北涼,就得掂量掂量,像頒賜諡號這類檯面上的出招,不會太多,只是南糧入涼的漕運這類暗地裡的陰招,比以往就要多了。話說回來,驚蟄時節大殿上商議諡號,說了良心話的,嚴傑溪只算半個,一半是惺惺作態,唯獨你姚白峰傻乎乎觸了大黴頭,以後啊,國子監肯定是晉蘭亭的囊中物了。也好,我本就不想你老姚有個一官半職,做學問的就閉關做學問,比什麼都強。離陽一統春秋後,陛下對天下士子十分寬容,還不曾有過一樁文字獄,我可不希望出現在你們姚家身上。”
姚白峰感慨道:“既然能容天下,為何不能容下一個死人的美諡啊?”
桓溫白眼道:“姚白峰啊姚白峰,讀書讀傻了不是?君王不是人?就不能有七情六慾了?你就知足吧,攤上這麼一位明君,已是做臣子的莫大福氣了。”
姚白峰哀嘆一聲。
桓溫遞過酒壺,“老姚,算我求你了,來壺好酒,滿肚子老酒蟲子在跟我造反哩!”
姚白峰無可奈何,接過酒葫蘆離開涼亭。
桓溫笑呵呵道:“坐下吧,迂腐老書生總算走了,你我儘可以說些大逆不道的言語。”
孫寅坐下後輕聲道:“先帝與當今天子之間有一個北涼王,陛下與太子趙篆之間,則是輪到了咱們首輔大人,大將軍好歹天高皇帝遠,手握三十萬精兵,有北莽虎視眈眈,朝廷就不敢對徐家卸磨殺驢,也就只能等徐驍死後拿諡號噁心人,可張首輔……”
桓溫瞥了眼這個年輕書生,緩緩問道:“你這麼聰明,北涼知道嗎?”
孫寅反問道:“我來太安城,不為帝王謀,只為蒼生謀,桓老爺子相信嗎?”
桓溫盯住孫寅,然後嘆氣道:“曾經有個叫荀平的讀書人,也是這般志向,到頭來死得很慘。”
亭外院中,一群春鶯嘰嘰喳喳,爭奪著陽光和煦的暖樹枝頭。
桓溫突然說道:“北莽鐵蹄南下,北涼王為中原死守西北門戶,朝廷見死不救,徐鳳年戰死邊關。如果真是如此,桓溫希望自己那時候已經死了,看不見這一幕。”
孫寅平淡道:“真有這朝野上下普天同慶的一天,我上墳敬酒時,一定會給老爺子說一聲的。”
桓溫笑罵道:“你這龜孫子!”
孫寅面無表情回罵道:“老王八!”
第148章 麻衣如雪
塞外荒漠上,有一騎西行,腰間佩有雙刀,男子穿了一身粗布麻衣。
涼州再往西,古有鳳翔臨謠青蒼三座軍鎮,控扼中原上游,同時與鐵鐵門關互為犄角,一起鉗制廣袤西域地帶。只是如今三鎮早已荒棄,淪為十數萬流民的絕佳窩藏點,這些待罪之身的亡命之徒,尤為驍勇善戰,別說青壯男子,便是婦人與七八歲的孩子,只要給他們一杆木矛,就敢跟北涼甲士拼命,涼州邊軍歷來就有拿流民演武練兵的習慣,這些罪民的血性,大半也是北涼鐵騎逼出來的,不得不狗急跳牆。北涼遊弩手的篩選,第一件事就是丟進這裡,只給一匹馬一張弩一柄涼刀,然後自求多福,能活下一個月,才算跨過了第一道門檻,死了的話,連收屍都是奢望,早給那幫恨北涼入骨的罪民鞭屍鞭到碎爛。遠離邊境的陵州百姓都說在那兒長大的孩子,最喜歡踢著玩耍北涼陣亡軍士的頭骨,所以那裡的傢伙,都人不人鬼不鬼,十分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