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嵬坡坡頂落針可聞。
丁策臉色陰沉,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中崩出,“擅殺甲士,株連九族!”
徐鳳年雙手插袖,笑眯眯道:“在下京城人氏,姓徐名奇,兵部雙盧侍郎,盧白頡盧升象,都曾打過交道。是不是株連九族,你一個雜號將領說了不算,我得問他們兵部有沒有這份軍律。”
丁策皺緊眉頭,臉色陰晴不定,當下念頭急轉,京城徐家?太安城魚龍混雜百萬人,姓徐的家族門戶,那可茫茫多了去,有資格入殿朝會的不說幾十家,一雙手肯定數不過來,萬一真跟兩位權勢正值炙熱的侍郎大人有交情,哪怕是淡薄的點頭之交,也不是他一個雜流校尉可以輕易撼動。京官在京城不管如何低眉順眼小心做人,到了外地,一直自恃高人一等,廣陵道上軍鎮如林,割據雄立,不是沒有人敢不賣面子,可惜他丁策不算其中一個。
一聽是來自京城的官宦子弟,段淳安原本感激這一行人的解圍救命之恩,立馬就淡了幾分,那份結交之心更是煙消雲散。他本是兩淮武林執牛耳者梁老爺子的不記名弟子,這次暗中護衛黃大人北上,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露面,梁老爺子的良苦用心,混江湖飯的,都心知肚明。春秋世族豪閥已毀,一座武林更是支離破碎,最有資格稱得上地頭蛇的,就是那些執掌軍鎮大權的大佬,惹上官府還好,惹上動不動就喜歡拿剿匪說事的軍鎮,那就真是褲襠裡給塞進一泡黃泥,不是屎勝似屎,甩都甩不掉。此時形勢是徐鳳年袁左宗兩人,加上段淳安站在茅棚前,丁策和將近三十騎人馬拉伸,如一條白蛇橫在馬嵬坡坡頂路中,客棧門口盧崧王麟袖手旁觀看好戲,丁策身後女子和徐瞻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收場,只想著拖延時間。
逃命兩騎竟是給驅逐回來,才死戰一場的女子回頭望去,心中哀嘆。龍尾坡有一支規模更大的騎隊蜿蜒而上,不下四十騎,之後更有步卒健步如飛,火速登山,氣焰凌厲。扛馬而奔的少年戊放下了那匹紅棗馬,馬背上胡椿芽和李懷耳這對苦命鴛鴦,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少年雙手抱住女子纖細腰肢,擱在往常,少女早就拳打腳踢過去,此時也是忘了教訓這個小色胚。前有狼後有虎,難道今天真要死在這裡?胡椿芽雙手捧面,泫然欲泣,她還不曾大紅頭巾嫁為人婦,還不曾神仙眷侶闖蕩江湖,如何能甘心。
徐鳳年轉頭遙望跟寧宗共乘一騎的年邁言官,朗聲笑問道:“黃大人,盧侍郎讓我在此接應,咱們飲過幾杯酒,再去京城?盧侍郎已經擺好酒桌,為大人接風洗塵。”
丁策心神一震,如果年輕公子哥嘴中此“盧”是棠溪劍仙盧白頡,還有斡旋餘地,可若是廣陵道第一名將盧升象真的攙和其中,別說他無名小卒丁策,就是那個勢在必得的正號將軍親自出手,也得惹上一身腥臊。春秋聲望僅次於徐驍顧劍棠這幾位天大人物的盧升象雖然離開了廣陵王趙毅,榮升兵部侍郎,可嫡系心腹猶然遍佈廣陵,隨便拎出一員,那都是打個噴嚏就能讓州郡震三震的悍勇角色。丁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再無法胸有成竹。
黃裳平淡笑道:“跟盧侍郎有過數面之緣,都是以文會友,此次勞累侍郎大人親自佈置,入京之後,黃某定要先行自罰三杯。”
丁策半信半疑,黃裳官階不高,可交遊甚廣,雖然檯面上沒有傳出他跟大將軍盧升象有過香火情,可官場上狡兔尚有三窟,難保一隻老狐狸沒有埋下幾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伏筆,這次各道清流言官魚貫入臺,都說是皇帝陛下要開始鉗制張首輔一手遮天的相權,著手扶持晉蘭亭這類廟堂當紅新貴,控扼言路,以便造就新兵聖陳芝豹聯手兵部雙盧對抗老尚書顧劍棠、以御史臺敲打張鉅鹿的政局新氣象,盧升象和言官之一黃裳的無疑都是重要棋子,落子可震朝野,那同出廣陵的盧黃暗中眉來眼去,倒也不算突兀。丁策生性疑神疑鬼,給自稱京城世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