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忠烈韓家的舊事重提,破格提拔柴郡王的女婿陳望,召齊陽龍進京,重新啟用中書省門下省用以抗衡尚書省,諸多手段,一直在步步緊逼首輔,張鉅鹿看似從頭到尾都是選擇步步後退,自行裁撤張廬勢力,接連捨棄趙右齡、殷茂春和白虢,僅留下公認最無宰輔器格的王雄貴,甚至在張廬最後一根棟樑的戶部尚書王雄貴被貶為廣陵道經略使離開京城,張鉅鹿依然沒有出聲。”
範長後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但是,但是隻要張鉅鹿不死,哪怕自己‘引咎’辭官,這位文官領袖丟了官後返鄉隱居山林,那麼本來就是用作抗衡張鉅鹿作為過度的大祭酒齊陽龍,就會很尷尬,而且張鉅鹿是幾歲,齊陽龍又是幾歲?到時候天下格局一有風吹草動,不在廟堂而在江湖的張鉅鹿,反而會有機會成為眾望所歸的救世之人。今時今日張鉅鹿和齊陽龍的懸殊待遇,以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屆時恰好就要顛倒過來,皇帝陛下豈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豈會留給太子一個爛攤子。若是僅有此論,沒有我先前所說的張鉅鹿第一死,還可以作為君王駕馭臣子的制衡術,可是既然將來是一個沒有大戰事的王朝,加上朝中越來越人才濟濟,皇帝的祥符之春,比起張鉅鹿的永徽之春並不差,趙家為何要留你張鉅鹿何用?!”
黃龍士點點頭,“張鉅鹿這二十年,是雪中送炭,不能殺。以後就只能做些錦上添花的勾當,尾大不掉,確實可以早點殺。這也算是一死。兩死了,你繼續說。”
範長後顯然胸有成竹,打好了早有定論的滿腹草稿,沒有什麼停滯思索,娓娓道來,“先前兩死,是當今天子要考慮的身後事,此時涼莽大戰和平定廣陵則是迫在眉睫的眼前事。張鉅鹿生前四面樹敵,其中三面死敵分別是皇室勳貴,門閥文臣,地方武將,這三者一直對首輔大人憋著口滔天惡氣,皇室宗親這二十年過著過街老鼠一般的苦日子,當初原本以為離陽趙室先帝一統天下,他們都是功臣,又是趙姓人,理所當然可以與皇帝共享江山,不料被徐驍和張鉅鹿兩個人一文一武就分走了全部功勞,如何能忍?有張鉅鹿這顆攔路石站在廟堂一日,那些世族身份的臣子如何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張鉅鹿越是大公無私,這群人為家族謀取利益就越難下手,當時張鉅鹿要大刀闊斧治理胥吏、鹽政和漕運三事,磕磕碰碰,工部老尚書不惜冒著惹怒首輔大人也要替人出頭從中作梗,老尚書為誰出頭?自然是為這一大幫家族盤踞地方的文臣。文武之爭是歷朝歷代的慣例,張鉅鹿可以憑藉手腕擺平黨政氣焰,但是用廣陵靖難的陽謀,藉機不斷削藩和抑武,閻震春,楊慎杏,幾大藩王,都成為實力折損的棋子,那些手握兵權的武將亦是不能忍的。皇帝殺惡人張鉅鹿,讓三方勢力出一口惡氣,可謂一箭雙鵰,事後由新天子來安撫眾人,便可算一舉三得了。”
黃龍士臉色平靜道:“這也是一死。不過有件事你沒有點透,這一死的必死之處在於,張鉅鹿在權勢巔峰時若是被罷官,那麼張鉅鹿積怨已久的三個死敵胸中那口惡氣,也算吐出大半,氣易出而難聚,以後他們再想跟這位碧眼兒爭鬥,也就很難再有不死不休的決心了,抱著這種心態跟碧眼兒鬥,就算新皇帝給他們撐腰,肯定還是會被張鉅鹿隨手弄垮青黨一樣分而治之。”
範長後正色肅然道:“徒兒受教!”
黃龍士伸手去抓所剩無幾的蘿蔔,瞥了眼這位贏得棋壇佛子名號的徒弟,問道:“這就沒了?那比你在襄樊城的那個小師弟可要差了太多。”
範長後微笑道:“張鉅鹿不結黨自斷羽翼也就罷了,還故意跟最大臂助的坦坦翁分道揚鑣,徹底淪為孤家寡人,若非如此,那些無知士子哪裡有膽子在張鉅鹿門口投擲罪狀書,來沽名釣譽?這幅景象,跟當年是個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就得罵上一罵人屠徐驍,如出一轍啊。若是桓溫堅定站在首輔身側,別說他們這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