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荒清晰感受到當於新郎說出這十二字後,渾身氣勢瞬間暴漲,恰如武帝城城頭的拍城大潮,漸次攀升,最終洶湧澎湃,擁有人間至威。
於新郎剎那間氣機全無,恢復平靜,無比認真道:“我們不要總想著要做天下第一,若是道門修行之人都只盯著呂祖,習武之人都只想著勝過我們師父,練劍之人都試圖超越李淳罡,那一輩子活著能有什麼滋味?這種念當然頭可以有,但不可獨有,執念太深,一葉障目,就看不到這人間種種美景了。”
樓荒嘆了口氣,“劍心純粹,我不輸你。劍心深邃,我不如你。”
於新郎笑道:“錯啦。”
樓荒有些好奇。
於新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是你說道理講大話遠不如我。”
樓荒愣了一下,然後啞然失笑。
於新郎突然望向北方,一直往北,是北莽南朝,是百萬騎軍。
這個年輕人笑臉溫柔,“師弟,你也四十好幾的人了,什麼時候找個媳婦啊?”
樓荒跟隨著他的視線一起北望,難得開玩笑道:“我也愁啊。”
於新郎沉默片刻後,沉聲道:“很奇怪,師父這輩子對我們離陽江湖人,願意給予最大的善意,不管是誰登城挑戰,那他老人家做砥礪武道的磨刀石,師父他從不計較,反而樂見其成。唯獨對北莽江湖從來不假顏色,當年連拓跋菩薩都瞧不起。所以我就想,我總有一天要跟拓跋菩薩打一場,好叫他知道一件事,我師父就是看不起你拓跋菩薩,你不服氣也不行!”
樓荒有些無奈道:“所以你就來西北撿牛糞了?”
於新郎眯眼道:“四師弟,你是不知道,這兒天高地闊,萬星如燭,在這種地方拉屎,連意境都會不一樣的!”
樓荒感慨道:“你出城以後,變了很多。”
於新郎一笑置之。
樓荒笑了,“不過我喜歡!”
以前的那個於新郎,天資卓絕,曾經被師父王仙芝譽為當世李淳罡,風流倜儻,武帝城內江湖女子誰不心儀仰慕?可是那個時候的於新郎,樓荒從來不算如何親近。
樓荒還是喜歡眼前的這個傢伙,揹著籮筐,言語粗俗。
所以樓荒冷哼一聲,“我劍道雖不如你,可要說在戰場上殺人嘛,你可未必能贏我。”
於新郎吊兒郎當道:“那咱們就到時候比比看?”
樓荒笑道:“事先說好,你如果投降就算輸一半。”
師兄弟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樓荒突然說道:“我在護送一對姐妹送入西蜀後,歸程途中,無意間遇上了四人,我知道名號的就只有那個南詔第一人韋淼,有個姓齊的中年漢子,揹著個劍匣,劍氣頗重。還有一對年輕男女,女子揹負古琴,不容小覷,倒是那個年輕男子顯得尋常無奇。”
於新郎輕聲道:“我先前也聽說南疆龍宮那邊來了林紅猿、嵇六安和程白霜三人,外加一個刀法巨匠毛舒朗。中原風雨滿西北啊。”
樓荒笑道:“真是熱鬧了。”
……
武當山一個名叫俞興瑞的老道人負劍下山,掌教李玉斧與小道童餘福送行至“武當當興”的牌坊下。
而一座曾經在無數懷古詩篇裡出現的破敗古城,有個白衣人坐在狐兔出沒的低矮牆頭,夕陽中,她洛陽,就那麼看著這座昔年大秦古都的洛陽城。
一朝錯過,生生世世錯過。
她身後突然出現又一襲白衣,女子身材高大。
洛陽沒有轉頭,輕聲道:“澹臺平靜,你不要像我。而且不久以後,世人就沒有下輩子一說了,所以有些事情,都在這輩子兩清了吧,若有喜歡之人,便大大方方說一聲喜歡。若有虧欠之人,就說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