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洪洗象的傢伙點了點頭,徑直蹲在石階上,你看我我看你,雖說眼前龍虎山道士氣勢凌人,可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是,蹲著的這位不紅臉不白臉就跟見著了遠道而來的客人一般,半生不熟那種,故而不矯情熱絡也不冷眼冷麵,因此兩人對峙非但沒了劍拔弩張,反而只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滑稽。
龍虎山的訪客知道他叫洪洗象,洪洗象既然知道青膽劍胎的說法,自然知道這個大有來頭的傢伙姓齊名仙俠,除了這是個過耳不忘的名字,更多是由於姓齊的不光在龍虎山和天師府出名,放在整個天下道門裡,齊仙俠都是首屈一指的天才,未來是註定要為道統扛鼎的人物,若要問這廝為何如此了得?武當方面得知的理由很簡單,小王師兄的劍術已經夠超群了吧?可大師兄當年卻說道門中論劍,王小屏只是第三。位居榜眼的則是一處洞天福地的老前輩,兩者都被年紀輕輕的龍虎齊仙俠壓下一頭。
當然,說法歸說法,真相如何,得親眼見到才行,在洪洗象眼中,齊仙俠不光手中一柄馬尾拂塵是劍,便是站在千年老樟下,古樹都是劍,而且都是出鞘劍,江湖上流傳所謂我不持劍自有千萬劍的通俗說法,大抵就是齊仙俠的傳神寫照。
蹲在石階上的洪洗象重重嘆了口氣,看吧,山下盡是厲害人與可怕事,多危險。
至於齊仙俠為何上山,洪洗象本不是真就不諳世情的笨蛋,武當道觀不多但也不少,道觀與道觀間難免有些小的爭執摩擦,不服氣誰,隔三岔五就要登門理論理論,私下小道士們嘴上輸了,便拿拳頭來講理,小時候騎牛逛山,總能遇到一些約好在山上僻靜處“私了”的後輩,以往他旁觀得不亦樂乎,如今做了掌教,倒不好拍手叫好了,只能是等打完了再去勸架幾句。龍虎那邊除了齊仙俠來武當,誰都不合適,四大天師,年紀擺在那裡,打嘴仗掄拳頭就算贏了也不光彩,小天師中,白蓮先生辯論是無敵,可若自己不管白蓮先生說什麼都說是都說好,想必白蓮先生也無奈,齊仙俠就不同了,不與你口水,光站在面前,就是莫大壓迫感,這如何是好?真要打架不成?
齊仙俠說自己的青膽劍胎是假的,可洪洗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這傢伙都硬是鋒芒難擋吶。
齊仙俠看著洪洗象轉眼珠子一臉為難的表情,不似作偽,雖說心境依舊古井不波,只是預料了無數種狀況,都沒猜到武當新掌教是這麼個既沒上進心又沒擔當的俗物,若非上山時見到洪洗象替香客背過行囊,齊仙俠早就將真武大帝的雕像給搗爛了,這也就是幾下拂塵的事情,至於武當與龍虎是否就此結惡,天師府是否因此責罰,齊仙俠毫不在意。天師府上,數百年來,一直對呂祖抱有種複雜難明的態度,無論呂祖如何詩劍如仙,畢竟是武當山上的老神仙,龍虎山自己有仙人無數,也有幾位法力通天的祖師爺,可似乎都不如呂洞玄來得可親可近,齊仙俠心中很早就覺得相比呂祖,龍虎山趙家天師族譜上的祖師爺們更像是道觀裡的一尊尊泥塑雕像,刻板而疏遠,喝不來豪邁酒,寫不出飛揚詩,只是瞧著高高在上,讓人徒有敬畏,而無親近。
一時間,真武殿外氣氛有些冷場,年長道士都避而遠之,只有幾個天真無知的小道童湊在一起對外來道士品頭論足,在這幫孩子看來,年輕師叔祖不管是不是掌教,可都是天下第一,北涼王世子殿下夠跋扈吧?不一樣被師叔祖收拾得服帖?當然,這大半是因為他們沒見識到徐鳳年痛毆洪洗象的景象,不過話說回來,便是看到了,道童們也只會覺得這是師叔祖氣量大,不與凡夫俗子一般見識。
齊仙俠主動開口問道:“《參同契》是你寫的?不是你幾位師兄代筆?”
洪洗象答非所問,“山上沒什麼可招待的,回頭送你一本。”
齊仙俠皺了皺眉頭。
洪洗象突然問道:“江南風景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