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送個終,能在清明上個酒,那是更好。”
張邊關平淡哦了一聲,繼續看著井口。
讀書人微笑道:“你肯定猜出我就是那個從北涼跑來跟坦坦翁求官的孫寅了。”
張邊關轉過頭,“孫寅是吧?那你說說看,鼓樓上那隻石麒麟默默凝視天下數百年,到底在等什麼?”
孫寅如今已經不動聲色不起波瀾地進入中書省,成功傍上了坦坦翁這棵參天大樹,雖然是個芝麻大小的散官,但既然入了桓老爺子的法眼,平步青雲不是指日可待?寥寥無幾的明白人自然早就明白這一點,絕大多數的糊塗人也未必會一直糊塗下去。孫寅跟這個碧眼兒的幼子直直對視,搖頭道:“我怎麼知道一隻石麒麟在等什麼,反正不是在等那扶搖大風起,吹起了狼煙,到頭來生靈塗炭,如果說只換來穿龍袍的人換來換去,好玩嗎?”
張邊關笑了笑,摸了摸鬍渣下巴,“是不好玩。”
張邊關跟孫寅並肩而坐,晃了晃脖子,撥出一口氣,又吸了口氣,這才嘿嘿一笑,抬起手腕,給孫寅看了那隻樸拙鴿鈴,說道:“我以前收了只別人贈送的鴿子,一等一的絕品,黑中泛紫,比起北涼王徐鳳年的那頭隼,價格也差不了多少。那會兒我爹還沒當上首輔,才是個三品官,爹就找到我,也沒罵我,你應該清楚我爹這麼個人,罵人那是抬舉你了,除了桓老爺子,他這輩子幾乎就沒罵過誰。他就問我,這隻鴿子是爹如今的身價,你張邊關算什麼東西,值這個價?你是蠢,還是,真蠢?我那年十四歲,一氣之下就把鴿子還人,那個人,當著我的面,笑眯眯說他可沒有收回禮物的習慣,然後用手掐死了鴿子,嗯,他就是當今太子殿下,趙篆。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再不跟這些人廝混。我寧願跑去聽小門小戶吱吱呀呀的開門聲,也不樂意聽他們相互奉承阿諛,我寧願看那那些無人問津的死物,也不想看著那些放個屁都能當黃金白銀售賣的權貴子弟。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喜歡帶我玩了,我也樂得一個人清淨。”
說到了父親張鉅鹿,張邊關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他還記得爺爺奶奶在自己爹從翰林院脫穎而出後,早早從老家遷到城裡後,在酷暑季節,兩位老人就尤其喜歡躺在樹蔭下的藤椅上,幫著膝下孫子孫女們搖扇子搖啊搖,一下復一下,一夏復一夏,搖著搖著,就只剩下奶奶了,再後來,都沒了。他們的爹,也沒守孝,朝廷比那個當兒子的文官還要急不可耐,直接下旨奪情起復,他們這幫子女,也沒從父親臉上發現什麼異樣,張邊關清楚記得那時候的太安城,一開始是滿大街的流言蜚語,都說他們父親為了當官都顧不得做人了。只不過隨著父親的官帽子越來越大,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徹底無人提起。他張邊關這麼多年無所事事,比起大哥二哥離家也晚,反而比兩個哥哥看待家事看得更清晰一些。張家的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等同於京城事天下事了?張邊關神情落寞,後腦勺擱在井口上,仰望著暮色中灰濛濛的天空,小時候,府外不遠有座獅子橋,有一回一家人難得出門遊玩,爹讓他們去數一數橋上到底有幾隻石刻獅子,大哥最像爹,做什麼都認真,數得一板一眼,二哥是個書呆子,反正從小到大爹說什麼就做什麼,大哥做什麼他就學著做什麼,他張邊關年紀比妹妹張高峽只大了不到兩年,所以兄妹兩人也是最親,趁著爹孃打道回府,他直接就帶著妹妹去橋下結冰的河面上玩去了,玩累了,見大哥二哥還在那兒傻愣愣數,張邊關直接就跑去無所不知的桓溫桓伯伯那裡問出了答案,結果大哥二哥大半夜才回去,就見著他這個弟弟跪在地上。打那以後,吃過苦頭的張邊關就知道那些小聰明,不是什麼真的聰明。不過事後孃親偷偷給他帶了碗熱飯,爹撞見了,也沒生氣,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了句很多年後才明白的話,“你比兩個哥哥聰明太多,可既然你跟爹姓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