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枳清楚柴扉院一事,原本鷹士任山雨被重傷的小疏忽,不算什麼事情,可被世子殿下親眼看到結果,以褚祿山的陰沉秉性,宋谷的仕途板上釘釘要完蛋,能否保住性命都兩說,如果當時徐鳳年罵上幾句踢上幾腳,發過火,褚祿山反而可以借坡下驢,只需重責宋谷,到底還能饒過宋谷,無非是暫時狠狠拾掇一頓,給足世子殿下以及鷹士那方的顏面,以後不妨礙宋谷的另有任用,可徐鳳年什麼都不說,褚祿山如何膽敢擅自主張大事化小?徐鳳年當時給出的答案是,他絕不會去插手北涼諜子的事務,甚至可以容忍北涼諜子機構分家後,由同僚變成對手的遊隼鷹士相互“爭風吃醋”,但絕不允許兩者明著勢同水火,相互藉機落井下石,北涼承受不起這種內耗。在這件事情上,以及以後所有的紛爭,徐鳳年不偏袒二姐徐渭熊,不刻意扶持鷹士打壓遊隼,也一樣不會主動傾向於褚祿山,更不會搗糨糊漿糊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徐北枳聽到這個回答後,不吝嗇地笑了笑,顯然較為滿意,清官難斷家務事,根源就在於端那一碗水的人沒有端平,一次不端平,以後就難了。不過端平也有端平的難處和壞處,一不小心就裡外不是人,這得看徐鳳年能否堅持到底。徐鳳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除了黃楠郡三王聯手跑來將軍官邸表忠心,以及各自要官,要官的法子也大不一樣,還跟徐北枳提起了王綠亭主動提出要花錢買金縷織造一事。
聽到這裡,徐北枳皺眉道:“此人能當大任?”
徐鳳年搖頭道:“我也才見過一面,只覺得王綠亭談吐不錯,很對胃口,至於能否勝任金縷織造,還得再多要幾份有關紫金王氏的詳細諜報,然後把王綠亭牽出來遛一遛才知道是騾是馬。不過金縷織造就在陵州,到時候要頭疼也是你這個陵州刺史。”
徐北枳問道:“那舊織造李息烽如何處置?”
徐鳳年耍無賴道:“我這不是也沒想好,要不到時候你看著辦?”
徐北枳瞪了一眼,大概是懶得理會這個世子殿下,獨自陷入沉思。
天下各道皆設定織造局,便是北涼道也無法例外。名義上是為皇家和官用督織解送各地所產絲綢,但暗地裡的權柄十分巨大,前朝歷來就有織造主官按旬按月向京城密摺稟報的習慣,可以直達皇帝桌案,驛路上傳遞這類情報,比起尋常軍情還要謹慎小心。膠東王趙睢和淮南王劉英,幾次被皇帝申斥重罰,都緣於當地織造局的密摺告發。如今離陽朝廷設定道一級,各地織造局雖未提高品秩,但在朝在野的聰明人都心知肚明,除了從京師外派出去明擺著掣肘藩王的經略使,就數這十幾位官品不算太高的織造最為陰險惡心。不過北涼道所屬的金縷製造李息烽,年近古稀,這麼多年一直碌碌無為,跟北涼王徐驍一直沒有傳出有什麼交集,既不主動諂媚也不太過疏遠,曾經有份一年兩次的“半年折”在驛路上被一夥膽大包天的馬賊無意中攔截,散佈天下,世人才知道這個織造主官竟然昏聵無聊到跟皇帝陛下介紹北涼世子殿下的大小古玩收藏,詳細羅列了近四十項六百餘件,都想不明白為何要讓這麼個老眼昏花的老頭子待在北涼浪費朝廷俸祿,據說那封密摺洩露後,當時還是大柱國的徐驍聽聞此事後哈哈大笑,讓人給這位在其位卻不謀其政的金縷織造,送去了跟趙家俸祿相同的銀子,這些年一次沒少,李息烽倒也不怕皇帝起疑心,次次照收不誤。
但是不論外人如何譏諷輕視李息烽這老傢伙,北涼內部,甚至連李義山都詳細剖析過此人的官場履歷和才學性情,徐驍送銀,可不是取笑李息烽的無所事事,而是告訴這位擅長於細微處破解北涼局勢的金縷織造,我徐驍開始盯上你了!
而且徐鳳年沒有隱瞞身邊的徐北枳,當初嚴家叛逃出北涼,去京城得以享受榮華富貴,正是織造局跟朝廷牽的紅線,逃跑路線,如何偽裝,以及沿途各地接應,都有極為精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