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堡如山,層層遞進,節節攀高,皇帝陛下在“半山腰”一處視野開闊的亭子停腳歇息,伸手攏緊了幾分那件厚重裘子,沉默良久,瞥了眼西邊,突然說道:“老堡主,對於朕的不請自來,你肯定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不過你應該想多了,也想錯了,不妨與你說句心裡話,朕之所以來雁堡,不過是想更近一些看一看那個地方。”
雁堡老堡主似乎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猛然直起腰桿,然後迅速重重彎下去。見慣風雨起伏的老人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皇帝招招手,顧劍棠走上前幾步。
李出林則識趣地輕輕退出去在階下等候。
皇帝咳嗽了幾聲,語氣有些艱難,“劍棠,朕改變了主意,明日你隨朕返京,到時候由你送他一程。既然朕不敢見他,而朝堂文官誰也不配,朕想來想去,那麼也就只有你這個大柱國頭銜的武將當得起了。他深埋心底的那個心思,朕其實知道一些。”
顧劍棠平靜道:“陛下可有言語需要轉述?”
皇帝猶豫了一下,自嘲道:“你就跟他說,趙惇這個名字裡的‘惇’字,無愧天下,唯獨愧對他張鉅鹿。”
第119章 在等在唸(上)
皇帝趙惇御駕臨邊,太子殿下趙篆順勢監國,離陽朝政並未因此而生髮動盪,恰恰相反,在儲君趙篆的排程下,以及儲相殷茂春在內一干永徽之春公卿的大力輔弼下,甚至呈現出比以往更具生命力的景象,趙篆表露出與當今天子如出一轍的勤勉,從不缺席朝會,通宵達旦地硃批,頻繁召見臣子,太子殿下不負眾望彰顯出來的明君氣度,無形中使得祥符元年之末籠罩在太安城頭上的濃重陰霾,淡化了幾分。
在趙篆主持下,王朝中樞展開了一系列堪稱眼花繚亂且影響深遠的權力變遷,齊陽龍眾望所歸地入主原本主官一職始終空懸的中書省,一舉成為離陽曆史上極為罕見的宰相,與尚書省領袖張鉅鹿被京城百姓並稱為“首輔”大人;一直在京城累官升遷至戶部尚書的王雄貴平調外放為廣陵道經略使;與此同時,同出於永徽年間的趙右齡辭任吏部尚書,官階擢升半品,進入中書省輔佐那位年歲已高的中書令齊陽龍;被朝野上下一直譽為儲相但官階其實不過正三品的翰林院掌院殷茂春,終於跨出實質性的那一大步,不但受封為離陽六位殿閣大學士中排名第二的中和殿大學士,而且接任吏部尚書,有京察和地方大評作為鋪墊,離陽朝堂對這項調動毫不奇怪。禮部尚書白虢則補上了王雄貴離任後的空缺,從禮部輾轉進入戶部,雖說品秩相同,但一個是清水衙門的禮部,一個是掌管天下疆土賦稅的戶部,明眼人都看出白虢也踩上了一個新臺階,並未落下趙右齡殷茂春兩人太多。至於與理學宗師姚白峰國矛盾公開的國子監右祭酒晉蘭亭,成為離陽王朝近五年來升遷速度最快的幸運兒,在原禮部左侍郎按部就班升任尚書後,這些年在太安城風口浪尖上的晉三郎再次給所有人一個天大驚喜,晉升為從二品的禮部左侍郎,本該在情理之中執掌禮部的左祭酒姚白峰成了那個意料之外。用兵無方導致平叛大業磕磕碰碰的前方主帥盧升象,竟然不貶反升,雖說辭去了兵部二把手的左侍郎官職,但獲得了一個實打實正二品的驃毅大將軍,而先前被視為有望領兵南下出徵的龍驤將軍許拱,非但沒能取代那公認碌碌無為名不副實的盧升象,這位姑幕許氏的頂樑柱,反而被“雪藏”為兵部左侍郎,並且任職之後據說即將要被“趕出”太安城,前往北線巡邊。
很難想象,如此恢弘的風起雲湧,從頭到尾都與那位紫髯碧眼兒全然無關。
去年京察,趙右齡和殷茂春向皇帝陛下遞交了在京一千八百餘官員的有關提拔和申斥事項,今年是外察即地方大評年,殷茂春前段時間返京後,很快就碰上了天子巡邊,於是在一封由遼西進京的聖旨授意下,地方大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