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仇家少?”
張鉅鹿頭也不抬,說道:“你算少了一個,我還要大力整治胥吏之弊,天下寒士進階之後,並不能一勞永逸,依舊要講規矩才行。”
桓溫喃喃道:“瘋了瘋了。”
張鉅鹿收起手中書籍,一絲不苟地放回書櫃原位,這位身材高大的本朝首輔站在陰影中,緩緩說道:“我們離陽不是當年偏安江左的大楚,不管西楚餘孽何時熄滅,朝廷將東南富庶之地的糧食和物資源源不斷運輸到京城,本就是需要百年經營的國之大計,何況邊疆戰事馬上到來,已成燃眉之急。我當年提出海運押糧一事,事實證明並不可行,風險太大,永徽末年那支船隊的失蹤,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遇上海難還是給人劫走。這條運河有著刮盡東南膏腴的惡語,但也說明了它對朝廷的重要性,我當初定下的方略,也確實是以東南賦稅養北遼甲兵,順帶著逼迫西楚謀反,甚至運河沿途年年百姓為爭河水而激起民變,因此也刻意不去彈壓,但是這幾年,出自龍興之地的北方勳貴手握一國命脈而獲利,卻不自知,越來越行事猖獗,永徽六年還有著九百萬石的漕糧入京,後來年年遞減,如今竟然已經銳減至不足八百萬石,去哪裡了?就算任由草寇馬賊去大搖大擺揹走糧食,他們能拿走多少?朝廷為了安撫那些所謂的開國功勳,不惜專門設定正二品官職的漕運官,下轄漕糧轉運司、傳送司在內八個主官都在五品以上的養老官衙,若是他們能夠安安分分撈銀子也就罷了,可如今西楚復國,他們竟然膽敢以漕糧北送尚未結束,連兵部尚書盧白頡的調兵令都敢拿出所謂的祖制強硬駁回,我不來動漕政,誰來下手?到時候難道要北邊將士餓著肚子去跟北莽作戰?難不成要為國赴死的甲士吃口糧食填飽肚子,還要看人臉色?甚至求爺爺告奶奶去求那些從不把戶部放在眼裡的漕運官員?”
桓溫嘆了口氣,抖了抖手上一封摺子,“那這鹽政?誰賺錢不是賺,本來就是要一塊吃進朝廷外人嘴裡的肥肉,你就非要去虎口拔牙?”
張鉅鹿冷笑道:“死水臭,活水清。鹽印頒發的權力給了他們捏在手裡十幾年,賺到了子孫後代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朝廷犒賞還不夠豐厚?天大的軍功也該賞賜到頭。是時候換一撥人坐莊日進斗金了!”
桓溫問道:“你是打算送給自詡兩袖清風肩挑明月的江南世族豪門?”
張鉅鹿點頭道:“不這樣,他們豈會真心實意為朝廷出力,否則朝廷跟西楚纏鬥個幾十年,他們也能悠哉遊哉賞他們的幾十年風花雪月,豪閥陋習一向如此。能讓他們主動低頭的就兩樣東西,官帽子,錢袋子。”
桓溫欲言又止,若是往年,挑出任何一樁事情,他都能跟碧眼兒翻來倒去地沒日沒夜討論,直到確認無大害於民生,才聯手將一條條國策推行下去,如同慢慢疏導整座帝國的經脈。
張鉅鹿走出陰影,暮色中,昏黃餘暉照映在高大老人的一側臉龐上。
桓溫嘆了口氣。
張鉅鹿問道:“聽說你前段時間咳嗽很厲害?”
桓溫瞪眼道:“小病小災,和不知節制地給自己猛灌烈酒,你說哪個死得快?”
張鉅鹿一笑置之。
桓溫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張鉅鹿微笑道:“寄身你門下省的那個北涼年輕人,我會我會給他一個‘機巧有餘器格不足、可以用不可以大用’的評語,總能保他幾年安穩。”
桓溫深深看了眼這個老友,然後默然走出書房。
張鉅鹿張了張嘴巴,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望著桓溫的蒼老背影,輕輕擺了擺手。
坦坦翁離開如今都敢有人投書於門口辱罵首輔大人的張府後,徑直來到趙家甕,來到無人當值,除了雜役小吏,幾近空無一人的翰林院。
老人澀澀笑了笑,太安城都以為只要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