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酥,蘇酥當然是化名,蘇酥二字都諧音蜀,至於為何姓蘇名酥,得問趙老學士,他這些年總沒能想明白,敢情是老夫子惦念西蜀街上挑擔叫賣的酥餅滋味了?鐵匠走到爐前,看著熟睡的年輕人,他一個打鐵鑄劍的與老夫子不同,沒那麼多國仇家恨好講究,只覺得這名遺落民間市井的小太子能開心活著就好,復國與否,聽天由命,記得有大江過西蜀,那位聲名僅次於劍神李淳罡的劍皇曾說過劍勢如江流,居高臨下順勢往低處流去,自然也就劍氣更足,捧劍的他覺得做人大概也是這麼個道理,如那般逆勢劍開天門,終歸是隻有李淳罡一人,木馬牛一劍,並非常理。老夫子負手走入後院,鐵匠背起蘇酥,後院有兩間狹小屋子,小時候蘇酥喜歡半夜啼哭尿床,老夫子差不多就要整夜守在門口伺候,反而是鐵匠自己睡得安穩,或是隻顧著將那塊天外玄鐵鑄劍,每次想到這個,鐵匠就忍不住想笑,真是難為一輩子做文章學問的老學生了,臨老還要當爹又當孃的,當年頜下鬍子也不知道被小太子揪斷多少,拔完以後還要咯咯笑,鐵匠覺得那會兒一臉無奈的老夫子,人情味兒遠比當年廟堂上怒斥陛下昏聵來得更多。
徐鳳年枯站在院中,繞著劍匣慢行。
少年死士把弓留在院子裡,然後和目盲琴師走出院門,她拿棉布行囊裹足了碎琴,挽在手臂上,如同一個出門買菜歸來的婉約小娘。少年斜眼瞧著挺有趣,他本就是留不住煩憂的樂天性子,打趣道:“薛姐姐,我不小心打爛你的心愛古琴,你不會突然出手宰了我吧?”
女琴師柔柔搖頭,說道:“不會。”
代號戊的少年好奇問道:“薛姐姐,你不是北莽榜上很靠前的大魔頭嗎?魔頭殺人可不就都是不要理由的?”
她笑了笑,“我也不知為何能上榜,其實我才殺了六人而已,除了第一人,其餘都是別人花錢買兇要我殺人。可能是因為我所殺的人物,都是接近金剛境界的”
少年孩子心性笑道:“薛姐姐,女人本領這麼高,小心以後嫁不出去。你想啊,就算你不是惡名昭彰的大魔頭,哪個男人喜歡娶進門的媳婦打架比自己厲害,是不是這個說法?像我就不敢,以後找媳婦肯定找只會女紅繡花的女子,不過我沒錢,長得也不俊,師父在世的時候就總擔心我以後討不到媳婦。”
盲女輕聲道:“跟了北涼世子,你還怕沒媳婦嗎?”
雙手過膝如深山猿猴的少年戊走在小巷青石板路上,望向遠方,沉聲道:“就怕哪天說死就死了,所以不敢找媳婦啊。”
到了客棧門前,少年悄悄隱入黑夜。
第二天天矇矇亮,睡飽了的蘇酥想要用一個漂亮的鯉魚打挺坐起身,結果重重砸在床板上,可憐木板小床吱呀作響,揉了揉腰,蘇酥有些犯迷糊,怎麼睜開眼就躺床上?昨晚雨夜裡不是碰上了一名等人的女子嗎?依稀記得小巷盡頭還有個撐傘的修長身影,這類瞧著就高高在上的人物,擱在平時見著,能讓蘇酥酸溜溜腹誹半天,走出這間不管如何被老夫子收拾整齊第二天保管凌亂不堪的屋子,老夫子經常唸叨什麼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起先蘇酥左耳進右耳出,後來實在不堪其煩,就堵了老夫子一句“你弄個天下來給我掃掃,我保證把這間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那以後老頭兒再沒在這件事上碎碎念,讓蘇酥心裡頭有些過意不去。老夫子在往外搬那幾盆蘭花,蘇酥見怪不怪,去了前屋,齊叔還在孜孜不倦叮叮咚咚打鐵,蘇酥屈臂,跟齊叔對比了一下肌肉,有些洩氣,冷不丁瞥見院裡站了個半生不熟的身影,小跑過去一看,瞪大眼睛,怒喝道:“你誰啊?”
整整一宿,徐鳳年都在將劍匣流淌出來的劍氣抽絲剝繭,翻裂泥土已經不知不覺被踩平,他轉過身看了眼這名舊西蜀皇室遺孤,沒有出聲。
蘇酥皺了皺眉頭,隨即醒悟,跳腳譏笑道:“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