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了笑,“可惜這個碧眼兒死得早,不知道在那幅他不知道看了多少眼的離陽王朝堪輿地圖上,有個地方,把十數萬死人的名字,一個一個都刻在了石碑上。一代一代讀書人翻閱的青史,再不是隻有成王敗寇的姓名了。”
“早先有個傢伙,說他見過你,就在我面前顯擺,其實我要不是這次君命難違,也不會跑來受氣,看你徐鳳年有啥好看的?我一個糟老頭子,又不是那些思慕少俠的妙齡小娘子。”
“嘿,我年輕那會兒,指不定比你還英俊呢。”
徐鳳年說道:“那就這樣說定。”
老人得寸進尺問道:“那麼王爺何時離京啊?”
徐鳳年向前走去,“後天。”
老人看著這個背影,笑眯眯問道:“今天不行,明天行不行啊?太安城沒啥看頭的嘛。”
徐鳳年停下腳步,轉頭皮笑肉不笑道:“明天?行啊,中書令大人想看石碑?那本王就親自帶著你一起去好了。”
老人笑臉僵硬,“後天就後天!到時候一大早,我就親自去下馬嵬驛館敲門去啊!”
徐鳳年不理睬這個無賴老頭,走向欽天監大門。
身後老人抬起雙手往兩邊揮了揮,李家甲士迅速左右散開,留出一條寬敞道路。
突然,老人幾個箭步快速跟上徐鳳年,拉住徐鳳年的右手,死死不肯鬆開。
徐鳳年轉頭望著這個神情突然肅穆起來的老人。
老人壓低嗓音道:“徐鳳年,一定要讓這個天下,少死人!”
徐鳳年想要轉身走人。
老人不知哪來的氣力,死皮賴臉攥緊徐鳳年的手,漲紅了臉。
徐鳳年本可以稍稍揮袖就能掙脫,但是不知為何,徐鳳年輕輕嘆息,點了點頭,無奈道:“需要說嗎?”
老人這才悻悻然鬆開手。
走出去幾步後,徐鳳年聽到那個老人小聲說道:“不這樣做,顯不出我齊陽龍拯救蒼生的態度嘛。”
徐鳳年嘴角抽搐,抬起右臂,伸出大拇指,然後朝下指了指。
看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
老人又說道:“嗯,有我年輕時候的幾分風采。”
大概是覺得離得遠了,年輕藩王聽不到自己的嘀咕,所以當那位北涼王突然扭頭的時候,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背轉過身,雙手負後,快步走上社稷壇,像是急著要去那兒瀏覽風景。
一老一少,背對而行。
老人收斂了臉上神色,在心中默唸道:“碧眼兒,如果你在世,是咬緊牙關也不開禁一石漕運,還是力排眾議全部開啟漕運?不管如何,我都不如你。”
老人站在社稷壇頂端,看到那些扎眼的鬆散土壤,緩緩蹲下身。
徐驍,張鉅鹿。
你們兩個生前鬥了半輩子,死後到了地底下,其實就會一起喝酒了吧?
……
欽天監大門口,有個呵呵姑娘,一手握著蔥油餅啃咬,一手揉了揉貂帽。
徐鳳年走過去彎腰,幫她扶了扶貂帽。
然後一襲大紅衣如蝴蝶飄舞而至,來到徐鳳年身前,空靈旋轉。
徐鳳年等她停下身形後,點頭柔聲笑道:“還是好看。”
徐鳳年一手牽起一人,“先回驛館,後天一起回家。”
徐偃兵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欽天監門口的馬車旁邊,已經放好了那杆剎那槍。
徐鳳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剛剛滲出的血跡,笑道:“這麼快就回了?這槍,真快啊。”
一時間摸不著頭腦的徐偃兵嗯了一聲,等到年輕藩王坐入車廂,馬車駛出一大段距離,終於回過味來的徐偃兵笑罵道:“他孃的,罵人都不帶個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