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逛什麼,滾回去讀書!”
在府邸上與父輩一樣對老郡王怕得要死的小孩子,這回竟然破天荒沒有聽從“軍令”,咬牙顫聲道:“爺爺,我還要為陸先生帶路呢,先生告訴我們,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後十里路最可見一個人的根骨秉性,我這才走了一半……”
習慣了府邸上下唯命是從的老郡王頓時勃然大怒,那股子半生戎馬積攢下來的威勢暴漲,“小兔崽子,一半你個大爺!敢跟老子講道理,有本事今天就別回常山郡王府邸,在門口大街上睡去!”
目盲年輕人微笑道:“讀書人讀書,不正是為了能知禮講禮從而循理行事嗎?為何與長輩便講不得道理了?”
和顏悅色的勤勉房師傅,與滿身暴戾的趙室郡王,形成鮮明反差。
就連許多走在前頭的離陽公卿,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轉身望去,一個個拭目以待。
老郡王瞥了眼那個嘴上無毛的年輕先生,根本懶得多說什麼,然後依舊狠狠瞪眼那個孩子,“造反啊,你小子晚上想吃幾頓‘刀鞘飯’?嗯?!”
刀鞘飯一事,太安城的達官顯貴大多聽說過,是老郡王趙陽教訓家族子弟的殺手鐧,事實上就連與老郡王府邸接近的燕國公淮陽侯,年少時大多也捱過趙陽毫不客氣的刀鞘敲打,美其名曰你們的長輩管不好,那我就替他們管上一管,舉手之勞,不用謝我趙陽。
一聽到刀鞘飯三個字,孩子嚇得兩腿愈發顫抖。
年輕人蹲下身,跟孩子竊竊私語了幾句,後者使勁點頭,腳底抹油,一溜煙遠離是非之地。然後這位青州人氏的目盲讀書人起身笑道:“棍棒出孝子,此話不假,可一個家族若只有棍棒而無詩書,註定只有愚孝,即便有一家之忠義,卻難有一國之忠義。於君王社稷並無裨益,於天下蒼生也無恩澤。”
老郡王冷笑嘖嘖道:“大道理倒是挺能唬人的,不愧是勤勉房的總師傅,只可惜本王今兒沒興趣聽你瞎扯,你這種滿口仁義道德的腐儒,實不相瞞,本王在春秋戰事裡頭,可是殺了不少!如今既然你在勤勉房當差,本王倒也沒那份本事與你過意不去,你運氣好,晚生了二十年!”
老一輩的永徽官場人物其實都知道,這位常山郡王的口無遮攔,那是出了名的,就連張鉅鹿和桓溫的授業恩師,都曾不幸領教過趙陽的唾沫。
年輕讀書人笑意依然,也不再與常山郡王繼續言語爭鋒。
冷眼旁觀的吳重軒笑了笑,對這位戰功顯著卻生不逢時的老郡王生出幾分惺惺相惜。
晉蘭亭有些隱藏極好的幸災樂禍。
先前的國子監狂士孫寅,如今的翰林院雛鳳宋恪禮,十段棋聖範長後,還有這位橫空出世的白衣寒士陸詡,禮部侍郎都視為未來官場上的心腹大患。
而齊陽龍,桓溫,還有陳望三人,不約而同都皺了皺眉頭,尤其是今年再度成為啟奏迎秋官的陳少保,隱約間有些罕見的怒容。
在這期間,只有一人真正膽戰心驚,那就是原青州將軍洪靈樞。
當初青州士族陸氏慘遭橫禍,只有一名少年在自戳雙目後,因為註定仕途斷絕,得以僥倖生還,之後據說在永子巷賭棋以及擔任青樓琴師,憑藉這兩種賤業為生,哪怕之後不知為何此人墳頭冒青煙,成為老靖安王趙衡的王府文案,繼而成為新靖安王趙珣的首席謀士,但是那樁陸氏慘案始終沒有翻案,某些憂心忡忡的當局者幾次試探靖安王府,都沒有得到答案。以前洪靈樞對此也沒有怎麼上心,一來他和洪家不曾參與到那樁慘案中去,如果真有的話,早就斬草除根了,連一個瞎子少年也不會留下。二來當時他是手握兵權多年的青州將軍,小小陸氏本就是個螻蟻一般的低微士族,如果當時陸詡想要對幾個仇家發難,其實無異於跟整個習慣了抱團取暖的青黨叫板,靖安王府兩代藩王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