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張居正。
罪己詔會得罪天子,張居正不會不知。
因而,他之所以無法推拒,是因為此事根本不是馮保下的令,而是天子。
大明朝至今二百年,便是劉瑾得勢最盛時,他也沒有膽子叫天子下罪己詔,能令天子為此事的唯有一人——必然是李太后。
何況昨日柳賀入宮已聽過天子述說過詳情。
天子心中雖後悔,但同樣十分懊惱,他定是不願下罪己詔的,那麼何事能讓天子心甘情願下罪己詔?
——恐怕是李太后所說的,天子若再犯錯,她便廢了天子,叫潞王登位。
事實上,李太后一介深宮婦人,若無張居正相助,她甚至憂心天子皇位無法保住。
因而她會在天子面前說什麼?
若天子不聽話、再犯錯,她就請張居正與眾朝臣將天子廢掉。
因而柳賀猜,這罪己詔是李太后要求天子下的,也是她要求張居正寫的,只是借了馮保之手囑託張居正罷了。
但無論如何,李太后是天子的母親,便是她再有錯,天子也不會拿她如何,但夾在其中的張居正卻要承受天子的怒火。
從歷史的走向看,似乎也正是如此。
文人墨客恨張居正,因而不會說張居正的好話,王世貞可以寫《嘉靖以來首輔傳》,在文章將張居正描述成大奸臣,但他為臣子,必不會對君父心有怨言。
禮部清閒
柳賀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儘管張居正身為當朝首輔,卻依然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
柳賀便道:“恩師,這罪己詔非得恩師寫不可嗎?”
若由張居正來撰寫,語氣軟些,便顯得他這先生對弟子不夠嚴格,可若太過強硬,天子心中恐怕要狠狠記他一筆。
這事的確是兩難。
張居正搖了搖頭:“太后待陛下一向嚴厲,此事若不給陛下一個教訓,太后是不會罷休的。”
柳賀語氣中帶著埋怨:“太后明知恩師身體如此,卻仍強逼恩師為此事,究竟當恩師是什麼?”
張居正止住了他話頭:“不該說的話不必說。”
相處日久,張居正發現,柳賀辦事得力,對天子與他也算盡忠,但他骨子裡……和何心隱、羅汝芳這些人有些相像,對待君權,他並不似其他官員那般敬重。
張居正自身被認為奪了天子之權,可他縱然攬了權勢,也是為朱家皇朝效忠,可柳賀骨子裡並無那份畏懼,觀他行事,似是應了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一句。
“我知你為我不平,但在天子與太后面前,你萬萬不可如此說。”張居正警告柳賀,“你是有幾分小聰明,但天底下還有許多聰明人,你若對天子不敬,終有一日會被人看出端倪。”
柳賀低聲應下。
張居正看人實在是太準了,柳賀從未在旁人面前露出這一點,他只是稍稍表露出來,便被張居正一語道破。
但這也是因為柳賀如今已十分信賴張居正。
在旁人面前,他始終是一副精幹的年輕官員形象,可到了和張居正相處的時候,他心中的許多想法都能說出口。
柳賀道:“恩師,不如將此事再拖一拖,陛下已經成人,不可因此事令陛下丟盡顏面。”
張居正道:“我再與馮保細細商量。”
“弟子覺得,不如叫太后收回成命?”柳賀道,“太后怪陛下不知事也是應當,若臣是太后,恐怕會覺得……”
張居正見柳賀吞吞吐吐,不由輕笑道:“你平日不是很敢說嗎?不必猶豫,有想說的便說出來。”
柳賀快速道:“太后會覺得……陛下如此頑劣,/52gg,d/便是能親政,恐怕從恩師手中收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