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服眾。”
張居正驀然沉默了下來。
室內氣氛頓時變得極其沉悶,只有張居正悶悶的咳嗽聲響起。
柳賀入內時本就覺得熱,此刻他大著膽子說完自己想說的話,熱度更是由大腦蔓延至後背。
“你所言倒也有理。”張居正繼續咳著,門外下人端著茶進來,柳賀連忙給他倒了一杯。
“恩師,是弟子妄言了。”他見張居正實在難受,便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輕拍著張居正後背,“恩師不必放在心上。”
張居正道:“我若將你所言句句放在心上,恐怕早就被氣壞了。”
“朝中官員有人勸我歸政,也有人覺得,陛下尚無親政之能,我應當多替陛下看顧幾年。”張居正嘆道,“可滿朝文武,竟沒有一位官員所言如你一般觸動到我。”
柳賀道:“那是因為恩師縱容弟子,弟子才敢說旁人不敢說的話。”
張居正道:“此事我自有計較。”
之後張居正刻意避開了為天子寫罪己詔的話題,反倒和柳賀談起了他歸鄉後的見聞。
柳賀幾篇《鄉居小記》張居正都已讀過,他平日一貫不愛浮詞,總覺浮詞令人心散,寫文浮躁者為官必然不會踏實。
但換成柳賀就不同了,柳賀是他親選的會元,成就三元的榮耀中有他的一份,之後柳
賀在文壇大放異彩,張居正本就對他有偏向,見他文章出眾,自然更覺得他有本事。
何況柳賀文章的確寫得極好,他有自己提攜,為官時官聲生又十分不錯,加上一篇篇文章的影響力,在士林中,柳賀的名聲是勝過自己的。
柳賀被會推為禮部尚書,在張居正看來,既是他一力推動,也有柳賀憑本事贏得眾官員信賴的緣故在。
他在朝或天子信重,在地方時又收穫了百姓的口碑,讀書人也相當佩服他柳三元。
柳賀回鎮江這一年,張居正心中也在不斷思索著。
他身子不如從前,把持朝政必然也不長久。
他原先不覺得天子與李太后如何急切,但這一年中,朝中風向的轉變他還是看得見的。
無論如何,天子是名正言順的天子,他張居正並非天子,縱然權勢滔天,這權勢也是皇家賜予的。
“再將你在家種甘薯之事細道來。”張居正道,“這一年間,陝西、河南、山東各布政司都上疏贊甘薯效用,我未至地方上看看,因而不知這甘薯是否真如傳聞所說。”
不待柳賀回答,張居正便提醒他:“甘薯由你薦給天子,但你不能只挑好處說,也要說一說弊端。”
柳賀便一一道來,張居正聽得極為認真,柳賀說到一半,他示意柳賀先停一停,便命下人拿紙筆,將柳賀所說一一記下。
“原來如此。”張居正道,“歸德府你也去過了?”
“我令潘惟良治水,依你所說,他這水治得還不錯。”
柳賀道:“潘漕臺治水的本事是天下人公認的,弟子與吳漕臺在徐淮治水,也有賴潘漕臺教的法子。”
“潘惟良此人就是性子太壞,本事還是有的。”
柳賀心道,潘季馴若沒有真本事,恐怕也不會先被你踢回家,又客客氣氣請回來。
治水的事不是誰都能幹的,河漕來來回回換過那麼多官員,真正將事辦成的也只有吳桂芳和潘季馴。
張居正用人,哪怕六部尚書也不怕換不過來,可到了治河這件事上,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