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官員也如他一般觀察著堤壩的土質,柳賀不吱聲,陪他同來的地方官員便一直屏著氣。
張居正放手任吳桂芳施為,便意味著治河之事大權統歸吳桂芳,吳桂芳這漕督可管天下漕事,他又任鳳陽巡撫,便意味著徐、淮、揚、泰四府事他皆可管得,對官員任免也有建議權。
考成法中,地方官員的考評雖歸六部,然而實際操作中,府一級以下的官員也要接受巡撫衙門及左右布政司的考評,南直隸一地無布政司,只有南京六部,在考核中,應天巡撫與鳳陽巡撫的分量同樣不容小覷。
柳賀雖官位不高,但吳桂芳賦予了他考察之權,也就是說,柳賀查到了什麼結果,官員的考評冊上便會出現什麼結果。
有這一層因素在,柳賀來查驗堤壩時就不必有太多顧忌。
“將這堤挖開。”
柳賀一聲令下,身後便有人將已築好的堤重新挖開,看其中填了什麼,堤又築得如何,若是遇上一看就是敷衍了事的河堤,柳賀雖然不會當場發作,卻會將自己所見所聞毫無保留地告知吳桂芳。
換句話說,柳賀就是很多人學生時代就討厭的負責打小報告的那個,官員不舉手上廁所他也要偷偷彙報給班主任。
自十月起,吳桂芳便命人在高家堰、歸仁集等地築堤,堤築得長,所耗費的物資金錢絕非小數,而以吳桂芳一人之力自然不能將所有細節都照顧到,柳賀便負責驗收堤壩和勘查財事。
朝廷下撥的治河銀,須得一錢一厘都用在河工事上,不容許挪用半分。
柳賀背靠吳桂芳,又有得罪張相的完美履歷,可以說是扮惡人的最佳選擇。
他曾為帝王講師,身份尊貴非一般官員可比,即便眼下虎落平陽,可天子見了他都得喊一聲先生,地方上的官員他自然更不會畏懼。
何況在不少官員看來,柳賀連張相公子的考卷都敢篩落,可謂官場上的,只盼這河堤能保佑淮河百年的安寧才好。
……
築堤一事,吳桂芳採納了柳賀的建議,在四府各地分別修建了遙堤、縷堤及月堤。
吳桂芳心中明瞭,柳賀的治河之法有一部分來自潘季馴,潘季馴眼下賦閒在家,治河之法卻要聽一個賦閒之人的,似是說明他不如潘季馴一般。
若換了旁人當柳賀的上司,柳賀這麼做顯然犯了官場大忌,但吳桂芳更重結果,為讓治河效果更加,他甚至主動去信給潘季馴,向對方討教治河之法。
吳桂芳是嘉靖二十三年進士,登第的時間比潘季馴早兩科,他官位又高於潘季馴,這般做是極其禮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