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子雖不明白朝堂上的彎彎繞繞,卻知曉柳賀好好的翰林官並不會隨意外放治河。
治河是個苦差,這一點人盡皆知。
“夫子真懂弟子,弟子這一次得罪了當朝首輔。”
“你的性子看著平和,其實也有些倔。”孫夫子道,“和你爹當年一樣。”
“但你也不必失望。”孫夫子輕拍著柳賀的手,他身子在被窩裡,手指卻比柳賀體溫涼得多,“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無論做什麼官,只要真正為百姓做些實事,那就不浪費了你辛苦考中的進士。”
“弟子知道。”
孫夫子臉上也有了些笑模樣。
柳賀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任館師一輩子,也未曾想過自己能教出一位狀元。
柳賀自這鄉下村落中一步步踏出,到了京城,見了天子,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孫夫子不敢想象之事。
他這個弟子卻做到了。
他永遠以柳賀為榮。
……
從孫夫子家出來,柳賀鼻頭也忍不住發酸,就是被張居正貶去治河他都沒這麼難受。
孫夫子人又瘦,性子又倔,他一點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他自己明明都犟成這樣了,還對柳賀勸告,為官時要平和,不能焦躁衝動,也要圓滑一些,這樣事情才辦得順利。
紀娘子是希望柳賀能將孫夫子和師孃一道接過去照料,這樣家裡有老有小也熱鬧些。
可孫夫子不同意,師孃也不願意,他們兩人都害怕麻煩人,雖然柳賀是孫夫子的弟子,可他們卻覺得,兩家並非親人,他們貿然上門不合適。
柳賀只得安排了幾個人照顧兩位老人,再請郎中定期上門診治。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回鄉之後也並非事事都如他想象中那般美好,所以古人才說近鄉情更怯。
他才二十多歲,竟也產生了老者一般的感慨。
見聞
丁氏族學倒是一如從前,柳賀去時是上午,只聽學堂內傳來朗朗讀書聲,先生們依舊在辛勤授課,柳賀以往看不到先生辛苦,自己當了日講官後才知曉,一字一句都當謹慎為之。
何況他當講官只教一個學生,先生們卻年年為十數位弟子授課,加上每旬改的文章,辛苦程度遠勝自己數倍。
族學中的風景依然與柳賀讀書時相當,在當年的柳賀心目中,書堂中的書似乎是讀不完的,然而今天再看,書堂似乎也變狹窄了許多。
“澤遠!”
丁顯與丁琅寫得七零八落,真是時也命也。”
“當年我也幻想過碑林提名的那一刻,可惜只是妄想。”
聽柳賀細述著如何考試、如何等待放榜、如何金殿唱名的場景,他們彷彿也經歷了那一刻一般。
再聽柳賀講述在翰林院中修史、輪值誥敕房、升日講官的經歷,丁顯與丁琅面上都是驚詫,他們雖未擔任過官職,卻也知曉天子日講官是何等的榮耀,即便是翰林官也難以就任。
“好好好。”
眼下柳賀雖得罪了首輔,可在兩位先生看來,柳賀從前不過是鄉間的小小學童罷了,卻因刻苦讀書而能陪伴天子身側,實現古往今來讀書人的夢想。
這便是讀書的意義。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
宋真宗這句名言高拱最是厭惡,因為他認為此句赤/裸裸地將讀書之事物質化了,然而科舉的本質就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帝王家賜予官位權財,讀書人奉獻平生所學。
但大明朝讀書人向來清高,認為自身是與天子共治天下,但在實際操作中,這種理想是很難實現的。
“澤遠,若不介意的話,一道去見見你的師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