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柳賀在官場上積累的名望足夠柳家在鎮江府橫著走了。
柳賀並沒有橫著走的需求。
回鄉之後,他終於能滿足當教書先生的期望,偶爾去丁氏講一講課,但他只講課,不講為政之道,他覺得,讀書人就該先好好讀書,讀書時大腦摻了太多朝政之事,反而會令人不明智。
講課之於,柳賀便是寫文章和整理文章。
他的文章數量並不算多,主要是在京城實在太忙,根本無心寫文章,但柳賀身邊有許多和天子、眾官員及好友們的信件,這些他都需要仔細整理。
除此之外,柳賀也樂於發掘實用性強的文章篇目,趙士禎的《神器譜》便是由他寫的序。
柳賀任首輔時也提拔了許多務實的官員,這些人未必是進士出身,但在農事、水利、軍事等方面頗有建樹,柳賀也樂於叫他們為百姓出力。
光是整理這些文卷,就要耗費他許多時間。
何況他此時在家鄉,王錫爵、申時行等人也會和他通訊,還有于慎行、沈鯉、羅萬化等在朝的官員,也常常有事請教柳賀。
朝事柳賀不會出聲,他不能給天子留下自己“遙控”內閣的印象。
除此之外,每逢年節,天子也會給他賞賜,因著這些賞賜,柳賀即便不想見地方上的官員,這些官員卻仍千方百計要見他一面。
不管柳賀態度如何,他們姿態總要做足了,否則一不小心,柳賀或許就會在天子面前告他們的狀。
柳賀嘆道:“回鄉後原以為能歇一歇,卻仍是閒不下來。”
“比在京城時要好許多。”楊堯道,“相公去忙相公的吧,我早知相公陪不了我。”
回鄉後不久,知兒夫婦倆便有了孩子,楊堯精力便不在柳賀這裡了,柳賀雖也挺在意自己有了孫輩這件事,他卻不好去關心兒媳婦,只得自娛自樂去了。
他常常提著桶,去河邊釣一釣魚。
柳賀自認技術有所精進,為此常常遭受施允嘲笑——施允致仕比柳賀晚幾年,他歸鄉後,二人便如同少時那般在鎮江街頭閒逛一圈,日子也多了幾分趣味。
“考進士果然早一些好。”施允道,“你二十一歲中進士,我二十四歲中進士,在朝為官三十年,已十分長了。”
他們乾的年頭足夠久,給天子上疏時也毫無愧疚之心,可如趙志皋那般四十多歲才中進士,那就得幹到七老八十了。
柳賀實在難以想象那樣的場景。
旁人或許樂在其中,他卻是無法忍受的。
施允道:“改日你若有空,我們去見見湯運鳳和於遙吧。”
“好。”柳賀應了下來。
於遙是府城人,不需要打探,柳賀便知他如今住在哪裡,於遙當年進學無望,便在鎮江府謀了一份生計,他是柳賀舊友的事,他幾乎從不對人聲張,連家中子侄也不清楚。
待柳賀與施允找上門,他兒子才知自家父親有這一份交情在。
柳賀問到時,於遙道:“你二人一人是閣老,一人是部堂,我若成日宣揚你我為舊日同窗,豈不是玷汙了你們的名聲?”
他未曾借柳賀與施允名聲謀過什麼,故在二人面前,他仍能維持著舊日同窗的尊嚴。
若他事事求二人,在外又靠二人名聲招搖,此時必然是唯唯諾諾,在二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柳賀心想,當年他問紀文選願不願意和他一道去京城時也是如此。
再好的情誼,只要摻雜了利益糾葛,便很難保持當初那一份純真。
柳賀和施允同朝為官,施允也從未因自己的官位晉升等向柳賀求過什麼,他在工部尚書任上也和柳賀有過分歧。
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二人分得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