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中,他是最早了解此事的一人,據柳賀觀察,張學顏、曾省吾等人都未先他一步得知訊息,散朝之時,柳賀就見二人迎上了張居正,恐怕是問詢去了。
他與張居正已開誠佈公地談過一遍,張居正退與不退,他都尊重對方的選擇。
“入閣一事,無論元輔是否歸政,澤遠你都要早作打算。”王家屏道,“若是處理不慎,去歲之事恐怕又要重演。”
柳賀已歸鄉過一回了,同樣的法子不可再行第二遍。
“忠伯兄,我心中自是明白。”
……
回到禮部後,柳賀一切仍如往常一般,然而,那日張居正在早朝上了第一封疏後,官員們尚在猜測他歸政之意是否為真,他便又上了一封。
天子自然仍是挽留。
天子心中所想與年少時已大不相同,周圍也有人鼓動他,稱他已到了親政的年紀,張居正卻死死把著朝政不放,他在宮中受李太后掣肘,在朝堂外,朝事又歸張居正,他也忍不住想,何日他才能當這名正言順的天子。
張居正的歸政疏來得猝不及防,天子一時之間也沒有反應過來。
在他印象中,張居正明明是個極擅弄權之人,他任首輔一位已有九年,權勢蓋過了大明朝任何一位首輔,天子覺得,張居正恐怕要在首輔位置上老死了。
但張居正的確是要退了。
他並非假模假樣——上過第一封疏後,他便前往乾清宮,向天子道明自己心中所想。
或許是真要退了的緣故,此次面見天子時,他霸氣遠不如從前,對待天子的態度也極其柔和,天子從未見過這樣的張先生,他心中對張居正仍有抱怨,一見張居正這副模樣,也不由念起了他的好。
畢竟這一回,因有柳賀阻攔,張居正並未因奪情/事、高啟愚案及罪己詔一事被天子記恨。
君臣之間的關係自古以來就是難題,成王與周公堪稱佳話,可週公急流勇退是前提,君臣之間的分寸要把握好,像張居正選擇此時退很是合適。
他將用人、練兵、收稅、治水諸事都辦得妥妥當當,還天子一個財政充足的江山,可謂極懂分寸,此時退,天子記得他的恩情,若是拖延再晚,便顯得他太過戀棧權勢。
天子已一十八歲,武宗朱厚照登位時只有一十四歲,照樣做了十六年皇帝。
因而張居正順勢與天子商量起了增補閣臣之事。
歸政要有歸政的表現,萬曆五年時,張居正直接提選了馬自強、申時行二人,天子只需要蓋印就足夠了,但這一回,他竟然要歸政,增補的閣臣必得是在他退後能守住江山、又受天子器重之人。
張居正毫不遮掩,他所選之人是柳賀與王錫爵。
柳賀是他的門生,他是舉賢不避親,也不擔憂旁人說什麼,畢竟柳賀如今資歷也夠,為官後的種種作為滿朝文武都能看見。
王錫爵雖與張居正不太對付,但王錫爵是難得的正直之人,張居正自忖,待他退後,張四維與申時行二人性子都太過圓滑了,一旦有不利事,這二人會選擇避退。
且遇上不得不為之事,若阻力太多,這二人必然將上上下下都打點清楚,遵眾人的意志行事,但這般下去,事情便難以推進。
張居正為首輔時可靠強硬的手段令百官遵他命行事,官員們縱然不願,也不得不聽他號令。
因而不管怎麼說,內閣中需有一位直臣。
何況柳賀與王錫爵是天子最為信賴的兩位講官,這也有賴二人純直的個性——天子年少,便最
厭旁人欺哄於他,柳賀是迂迴著有事說事,王錫爵是直接有事說事,目標都是一致的。
提到王錫爵時,天子倒是滿口答應。
提到柳賀時,天子面上卻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