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有些時候,他心中即便有煩悶也無處發洩。
說著說著,柳賀漸漸有了睏意,又說了幾句,他便不似前半夜那般難以入眠,反而側著身子睡去了。
楊堯輕輕撫著他的頭髮,貼柳賀更緊了一些。
她的確和柳賀說過,說是在朝中不舒暢,回鄉當教書先生倒也無妨。
她年少時也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二品誥命夫人。
旁人都羨慕她一生無憂,成婚時夫君尚是舉人,過了不久就成為美滿天下的三元郎,之後更是令她得封敕命、誥命,一切都十分順遂。
然而只有楊堯清楚,柳賀這一路上究竟經歷了什麼。
柳賀並不是眷戀官場之人,他之所以不能退,不過是責任使然罷了。
所以在這種時候,她所能做的,無非是陪著柳賀,聽聽他的煩憂,因為她清楚,便是為了百姓考慮,柳賀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鄉間。
她的相公,永遠不是為自己而拼命。
……
睡了一夜安穩覺,早起時再喝碗熱粥,品些小菜,柳賀覺得舒服多了。
他其實想過,若實在不行,他就去和張四維伏低作小,入閣之前和對方做些交換,先把位子佔了再說。
雖然他並不是很想和張四維打交道,可張四維畢竟是朝臣中唯一能與李太后搭得上話的,且對方也急需張居正退後留下的人脈。
從某種程度上說,天子也很需要。
張居正退是退了,可天子是否做好了親政的準備,張四維是否也醞釀過該如何任這首輔?
柳賀心想,這二人心中恐怕都沒有成算。
在歷史上,張居正遭遇清算,除了有萬曆深恨他對自身的鉗制、張居正為官狂妄外,其實也是萬曆確定自身威權的需要。
將張黨自朝堂清出,將張居正推行的政策一應覆滅——在這一過程中,張四維充當頭號打手,之後才重建了皇權至高無上的地位。
自張居正以後,大明首輔再無人敢如他一般,畢竟他下場過於慘烈,官員們雖都有抱負,卻都不願落得如他一般的結局。
若天子覺得張居正處處不行,將朝堂上有關他的事務能清則清,為何獨獨留下一條鞭法?
因為張居正是真的能掙錢,而天子是真的很能花。
不過和張四維搭線,再作交換的話,所用的仍是張居正的資源,柳賀出馬未必管用,柳賀便想著,有什麼能為張四維所用,卻又不必麻煩張居正的法子。
實在是為難。
……
待張居正上了中,將雨勢形容得十分壯觀,不僅是南直、浙江一帶雨水多的地方,便是遼東也有水情。
張居正歸政給天子,內閣中只有張四維與申時行二人,汛情來後,二人忙得腳不沾地,都不願將最壞的資料包予天子。
畢竟天子才剛剛親政,兜頭便是壞訊息,天子心中怕是會十分不喜。
論功
“今年這雨勢著實不同尋常,江南倒也罷了,遼東又是為何?”
“遼東巡撫奏報,稱遼東各地積水甚深,百姓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他請朝廷速速派糧派銀增援!”
若是僅有水災倒也罷,此時朝廷派去的糧食還在路上,便有本地糧商坐地起價,趁機將糧價抬得極高,便是本地官府從中斡旋,糧商也不願降價。
朝廷援糧未至,不得已,百姓們只能吃糧商的高價糧。
這也是一條鞭法的弊處所在,百姓不交公糧,而將糧食換成銀錢,百姓一窩蜂換銀時,糧商趁機抑價,將糧價定得極低,百姓不得已用更多的糧去兌銀繳稅,自己留的糧便少了許多。
而此時百姓家中無糧,只能又從鹽商那裡買米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