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樓是個書店加咖啡廳,但最大的特色是可以俯瞰樓下景色的觀景臺。全透明的玻璃落地窗,點一杯飲料坐在窗邊就可以望著人群、車流和遠處的江景。可賀言並不是來喝咖啡的,他推開邊上的一扇門,外面有個陽臺,賀言翻出一盒煙,拿了一根叼著。
「你要不要來一根?」他手伸過去,遞給崔遠洵,崔遠洵接了,手指感覺到不太對的觸感,放到嘴裡咬了一口。
是糖。
「小時候看別人買這種香菸糖,叼在嘴上耍帥裝抽菸,覺得他們特別幼稚。」賀言咬著煙,含糊不清地說,「現在煙不敢抽,抽這個過過乾癮。」
他一直都這樣的,攝像頭無處不在,隨時都有裝置會偷拍,哪怕這點禁忌他都不敢犯,拿這種以前沒嘗過的糖當替代品。
這個糖有點難吃,是那種發膩的糖精味道,崔遠洵哪怕十幾年前也沒吃過這種東西,賀言似乎也這麼覺得,很快把糖嚼碎吞了下去,轉身看樓下的風景。
可能因為沒什麼人來這裡的緣故,護欄修得並不算高,餘光的視線範圍內,賀言看見崔遠洵在旁邊並排站著,跟他一起往下望。
「我小時候比現在還會裝。」賀言突然說,「發了一場燒,就裝作什麼都不記得了。福利院照顧我們的阿姨喜歡聊昨晚看過的電視劇,什麼生了病撞了牆就失憶,我就跟著學的。結果大家信了,也覺得忘了好。所以講實話幹什麼呢,大家都喜歡聽假的。」
崔遠洵這次沒有討論謊言本身的合理性,他也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問的是:「但你自己開心嗎?」
「倒不是開不開心的問題。」賀言說,「因為就是這麼一直過來的,你看,你理解人物就淺薄了。這種事情不是積極或者消極,反而是混沌的。直到突然有天,他非要去面對真實,面前出現一個人跟他形成鮮明的對比。憑什麼這個人做什麼都有人護著,憑什麼對方就能這麼永遠站在沒有陰影的地方活著。他就會想……」
賀言的右手往上,從崔遠洵的背脊緩緩到達肩頸處,又驟然按住往下一壓:「就想,媽的,把他推下去算了。」
極短的時間裡,崔遠洵毫無防備地上半身懸空,風從他們倆的耳邊呼嘯而過。賀言是真的想,要麼把崔遠洵推下去,要麼自己跳下去。
他馬上鬆開,看著崔遠洵驚魂未定的臉和收縮的瞳孔,自己倒笑得開心:「你看,這才是殺人的慾望。任何原因都只是一個引爆點,它本來就藏在心裡的。你沒必要找這種人當朋友。」
這是賀言這幾天想明白的一件事,他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埋下種子了。比如那一天,當他看到那把水果刀的時候。那時候他才幾歲,已經會想,這把刀不適合削蘋果,更適合捅在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崔遠洵卻沒有回應,定定地看著賀言。賀言並沒有等到崔遠洵的反駁,也不想再繼續耽誤下去,準備回去的時候,崔遠洵突然抓住他的手,一路往下奔。
賀言根本掙脫不開,被崔遠洵扯著往下走,好幾次幾乎要摔了,崔遠洵也理都不理。放著便捷的電梯不用,硬生生跑了十幾層樓。
「導演!」他們正好趕上馬上要離開的選角導演和其他人,崔遠洵說,「能重新試戲嗎?」
選角導演也愣住了:「怎麼突然這麼……要試什麼?」
「巷道追逐以後的那段,主角跟殺人犯。」
渾濁的空氣在喉嚨裡流過,賀言低著頭,跑得連肺都在發痛,聽到崔遠洵在用遠遠異於平日的聲音說話,手指向他,「賀言演殺人犯。」
半小時後,難得黑臉的賀言從大樓門口出來,理都不理擁堵的人,徑直上了車。
李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十足低氣壓的賀言,小心翼翼地安慰:「言哥,試鏡不順利沒關係,我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