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京中人人敬畏的「活閻王」道歉,傳出去哪裡有人敢相信。但他這會兒果真就順著小姑娘的話服了軟,一時之間反倒讓容嬿寧好不容易張起的聲勢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她不敢去探究沈臨淵鳳目中流露出的深意,只移開視線,索性從兩列書架之間的空隙中穿過,轉到了另外一邊,隔著書架,她背過身去,聲音輕得幾乎要飄散在屋內拂動的沉冷空氣中。
「小郡主如今的年紀想來還是喜讀畫本多些,這書坊在一樓專門設了書架擺放適合小兒翻閱的畫本,內容淺顯有趣,小王爺果真需要,可去那兒挑上幾本,小郡主應該會喜歡的。」
話說完,抬手從書架上取下一冊薄薄的遊記,轉身繞過沈臨淵所立之處,沿著樓梯下樓而去。
沈臨淵負手而立,看著那抹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的纖細身影,眼神微沉,許久才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到了一樓時,書坊裡早已不見容嬿寧主僕的身影,沈臨淵目光逡巡,瞥見正在一隅挑書的徐瑾若時頓住,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當初在清音寺打過一次照面的小和尚,也認出適才與容嬿寧一處的就是他。
好好的和尚不當,還俗成了世家公子?
幾乎是轉瞬之間,沈臨淵就猜到了徐瑾若的身份。
原來時雨近來唸叨起的那位徐家失而復得的少爺就是他?
徐家新近升入京中,時日不長,鬧出的動靜卻不小,如今整個流煙渚乃至京中茶樓酒肆無不在傳,打從江陵升遷上來的徐家出手闊綽大方,其半月來在流煙渚設下的宴席竟是差不多抵得上流煙渚過去兩年的生意量了。
徐家久居江陵,徐騁在江陵通判的位置上磨了十數年才得以升遷當上個戶部侍郎,是揚眉吐氣不假,但想來有靜寧侯府這樣的岳家在,這麼多年才謀得這麼個官職,該是不知足的。因不知足,更急於在京中站穩腳跟,攀貴交富,人人為之,不過有誰敢這樣堂而皇之的行事呢,不怕豪富之氣顯露太多,回頭再教御史臺的人惦記上?
沈臨淵負於身後的手微微合攏,指尖摩挲了下,扯唇冷笑一聲。
當是江陵風氣淳樸,養得徐家人頭腦簡單了些。
不過,御史臺的這幫老匹夫往日參自己不是積極得很,怎的這回動作這樣慢?
沈臨淵暗暗思索著該去幫一幫御史臺的老匹夫,正抬腳欲往外走,就聽見書坊的掌櫃熱情的聲音傳來。
掌櫃的約莫不惑之歲,蓄著半長的鬍鬚,眼睛狹小,笑起來時幾乎眯成了一條縫。「這位客官請留步,請留步。」他急急忙地喊住人,抬頭對上一雙冷肅的眸子,嚇得心尖一顫,眼睛當場就睜大了幾分,但到底每日迎來送往也算見過世面,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攢出一張如菊花一般的笑臉,將抱在懷裡的書冊改用手捧,雙手呈送到沈臨淵的面前,笑呵呵地解釋道,「方才有位姑娘託小的挑了一些畫本,說是要送給客官您呢。」
小兒翻閱的畫本和一般的書籍卷冊裝訂不同,看著五彩斑斕的封皮,沈臨淵不禁眉心一跳。
容嬿寧說的沒錯,這的確是沈幼雪那丫頭會喜歡的不假。
見沈臨淵看著這畫冊皺眉不語,掌櫃的只當他不信自己的話,忙又道,「小的說的都是真話,可不是為了賣書故意做虛弄假說謊話咧。哎,這……這……哦哦對了,剛剛那姑娘結帳的時候並著這些畫本子的錢都一塊兒結了,客官直接把書帶走就可以了。」
這般說著,掌櫃的難得還分出幾許閒心,暗地裡咕噥著,瞧著這位爺錦衣華服、衣冠楚楚,區區幾冊畫本還要人家小姑娘掏銀子,還真是……
咦?
掌櫃的瞪大了眼睛,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再抬頭看向沈臨淵,見他目光銳利如劍,頓時驚得往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