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翳問:“大老太爺空著嗎?”
“剛抄完經文。”小廝答道。
初八是佛祖出家之日,沈臨在為那天的道場做準備,他手抄一份經書供奉,一筆一劃都是自己來,還差點收尾,這兩天都抄到很晚。
唐雲翳起身,道:“我去見見大老太爺。”
到沈臨的書房時,老頭兒剛剛洗完手。
唐雲翳行禮,道:“我有些不安,總覺得事情太順了。”
之前被定安侯府打了個先手、步步受挫,長公主回京之後,局勢一下子穩住了,甚至可以說是,照著他們想要的方向在前進。
讓皇上和霍以驍生矛盾,這是沈家想要的結果。
可實在太順了些。
順到,讓唐雲翳不安。
沈臨笑著看了唐雲翳一眼。
他能理解唐雲翳的擔憂。
年輕人就是這樣。
唐雲翳前些年太順了,那使他自信又自傲,一切都胸有成竹,直到他遇上了挫折。
挫折毀壞了他的信心,以至於事情順利起來之後,一樣會帶上審視的目光去懷疑。
這是一個過程。
不過,受挫折不是壞事,也算是一種歷練。
“杯弓蛇影,”沈臨給唐雲翳分析他現在的心態,“謹慎不是壞事,但不能因為謹慎而束手束腳。
你年輕,還不夠沉穩,霍以驍比你更年輕。
他又是那樣的性格,情緒上來,說出京就出京,也不是頭一回了。
你若不信他胡亂行事,你也可以從另一方面想一想,他若是有計劃離京,他想去做、能去做什麼?”
這個問題,唐雲翳想了一晚上了。
沈家已經捨棄了袁疾,皇上之後想怎麼處理都可以。
狄察經手的兵部事宜,霍以驍追得最兇的就是禦寒冬衣,而冬衣並不是偷工減料,查到頭也就是個價格高了,沈家吐些銀子出去,皇上大抵睜隻眼閉隻眼的,這事兒就過去了。
霍以驍不滿意,並非是因為皖陽郡主脫身了,極有可能是不能從狄察身上再挖尤岑的死了。
皇上示意到此為止,霍以驍還能在兵部攪天攪地?
不能了。
兵部裡頭攪不得,出京更加無處可攪。
“我想不到他能做什麼,”唐雲翳實話實說,“您說得對,我杯弓蛇影了。”
沈臨拍了拍唐雲翳的肩膀:“早些睡吧,我歲數大了,多睡少睡也差不多,你還年輕,將來還得靠你幫助長公主。”
唐雲翳應下。
沈臨一夜未眠,盤腿坐在佛像前唸了一宿的經。
御書房裡談了什麼,長公主已經讓唐雲翳一五一十轉述他了。
皇上只給他“三五年”。
氣頭上的話,做不得準,但也難說,皇上這幾年越來越不好說話了,興許,一個不好,他連三五年都挨不到。
外頭傳來鐘聲。
沈家宅子離香緣寺不遠,寺中的晨鐘暮鼓能傳到這裡。
沈臨放下佛珠,嘆了一口氣。
太短了些。
他太想還有十年八年了。
小公子還太小,他不放心。
朝臣們迎著鼓聲,候在了宮門外。
朱茂從轎子裡下來,左右看了看,果然沒有看到霍以驍的身影。
等到了金鑾殿,皇上還沒有來,朱茂輕聲問朱桓:“以驍真就出京去了?”
“是吧。”朱桓抿著唇。
朱茂還想說什麼,吳公公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他也就閉了嘴,恭迎皇上。
一身明黃龍袍的皇上大步走入,在龍椅上坐下,等底下人三呼萬歲之後,賜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