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皇上來說,這樣的爭議又是必需的。
這就是一個豁口,如拋磚引玉一般,對沈家的質疑會把豁口沖刷得越來越大,最後滔滔不絕。
更何況,梁歸仲丟擲來的,不是石磚,是金磚。
從尤岑死於滅口,反推瑞雍七年的偷運夾帶,配合霍懷定在定門關的查證,給沈家又捆上了一道枷鎖。
沈家,無論是沈臨、沈灃還是永壽,都很難把尤岑之死解釋清楚。
不管尤岑是自殺了被沈家利用,還是他們從頭炮製了尤岑的死,沈家都在後續的平西侯府通敵案裡發揮了重大的作用,得了許多好處。
他們撇不清。
梁歸仲給沈家出的不是難題,是死題。
皇上只需要等大臣們爭出了結論就好了。
今日這大朝會,他就是一個旁觀客。
可惜,底下的人太多了,燭光並不能照亮每一個角落,皇上看不清每一個人的反應。
不過,皇上看清楚了幾個兒子的表現。
朱茂和朱桓都看著梁歸仲他們那處,一副認真聽各人言論的模樣,不同的是,朱茂謹慎,而朱桓只是看起來認真,其實人在走神,他不擅長應對這樣混亂的場合。
霍以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垂著眼簾,大半身影沒在暗處,但皇上知道,霍以驍與朱桓相反,他有在聽大臣們辯論。
然後,皇上看到了朱鈺。
朱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差”來形容了,這讓皇上下意識地皺眉。
皇上靜靜看著朱鈺。
前回就是如此。
定門關破開了一個洞的摺子送上來,他在朝會上怒不可遏,底下烏壓壓跪了一片。
皇上再是火冒三丈,很多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當時就發現朱鈺渾身冷汗。
這一次,說尤岑之死,又是這樣……
他這個兒子,跟沈家當真是親近得很。
朱鈺並不知道他被皇上盯上了。
他瑟瑟發抖,自顧不暇。
他太清楚尤岑是怎麼死的了。
應該說,整個金鑾殿裡,只有他是知情人,而不是梁歸仲那樣靠推斷。
瑞雍七年,是朱鈺第一次幹夾帶的事兒。
從父皇把霍以驍接回宮中開始,朱鈺逐漸意識到,這位“外來戶”有多麼受父皇偏寵。
朱晟沒少找霍以驍麻煩,霍以驍吃過悶虧,也佔過上風,鬧到父皇那兒,霍以驍倒黴,朱晟倒大黴。
連母后都囑咐過朱鈺,讓他別摻和霍以驍的事兒。
朱鈺氣過、惱過,最後剩下的是不安。
他想,沈家再強勢,可能都無法逼著父皇把皇位傳給自己。
因為,皇太后薨逝了,沈臨、沈灃也老了,而父皇正值壯年。
他需要把力量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是交給沈家,況且,他也不想當沈家的傀儡,不願與父皇那樣,受沈家鉗制。
朱鈺選擇的私運鐵器。
也是正好有那樣的機會。
娶了俞家家生子的翁老頭去了嶺南林場當管事,那一帶又有個以前開礦剩下的礦洞。
那處儲量小,當年採完就廢棄了。
沒想到,礦洞深處,敲開石壁,還有一層。
不多,就是些漏網之魚。
朱鈺就拿起來用了,藉著沈家的名號,辦的事兒。
畢竟是頭一回做這種活,朱鈺惶惶不安,提心吊膽,生怕出差池。
武安規也沒好到哪裡去,不曉得是哪一處出紕漏,被尤岑盯上了。
朱鈺那時候才知道,他到底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不依靠沈家,他無法做事滴水不漏,連後續的收拾殘局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