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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來了。

竟然成為了他們生死相隔的遺言。

如今,他不是寧明志了,他是享譽盛名的載寧聞志。

是日本大師,是門生遍佈全球的音樂家,奏響的十三絃箏廣受讚譽。

偶爾他興起擊築,曲調悲愴淒婉,引得聽琴的大臣門閥嘖嘖稱讚,奉為至寶。

可惜,沈聆聽不到了。

聽不到當初時時期盼,他能重新尋回的千古遺音了。

「我知道。」

寧明志聲音遲緩的說道,「我那時剛到日本,聽到靜篤去世,心中悲痛,大病一場。如果不是我腳跟不穩,無空脫身,我應當去看他的……」

說著,這位枯槁滄桑的老人,慈祥看向鍾應。

「你很像他,你師父是不是教過你彈奏雅韻?那是靜篤的琴,能由你繼承他的衣缽,靜篤在天上一定十分高興。」

他的聲音低沉衰弱,和室外稍稍一點兒響動,就能掩蓋過去。

門外來了一群人。他們穿著和服低眉順眼,搬進來一張矮桌,還有一張七絃琴。

琴與琴桌安放在鍾應面前,寧明志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說:「如果我能再聽一聽靜篤的琴音,那便是死而無憾了。」

鍾應垂眸看著那張琴。

伏羲制式,桐木絲弦,漆色黝黑,應當是一張年歲久遠的好琴。

可鍾應巋然不動,站在原地,彷彿根本沒有領悟到寧明志的意思。

氣氛有些凝滯,跪在地上的靜子忽然出聲。

「父親,鍾先生的手指——」

「我的手指傷了。」

鍾應打斷了靜子的解釋,自己伸出了手。

他修長瑩白的右手,指甲上凝固的傷口暗紅,著實刺眼,一看就知道傷得不輕。

十指連心之痛,他語氣卻輕鬆如常。

「古琴都得十指撥弦,音隨心動。我缺了右手的指甲,就只能輔助義甲來彈奏。來日本之前,我給朋友彈過沈先生的《戰城南》,聲音終究是差了一點兒。」

靜子臉色豁然開朗,誤以為鍾應想通了,願意為寧明志彈琴。

「差點兒沒有關係,父親想聽的,是琴中意,曲中情。」

她笑著對寧明志說道:「鍾先生年紀輕輕天賦絕佳,就算藉助義甲,彈奏的必然也是天籟之音。」

她的一番誇獎,令寧明誌喜上眉梢。

可惜,鍾應諷刺笑道:「我用義甲奏琴,自然是天籟。但是天籟之音得給有情有義的人聽,我說我手傷了,依然能奏《戰城南》,是想告訴你——」

他直視寧明志,「我和你毫無情義可言,我不彈。」

靜子愣在那兒,寧明志垂垂老矣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聽得出鍾應說的《戰城南》,是沈聆首演時登臺用雅韻奏響的漢樂府。

沉睡許久的將死軀殼,都快要被這首日夜思念、魂牽夢縈的古曲喚醒,找回曾經青春年少的高山流水。

可鍾應他會、他能彈、他偏不彈,寧明志頓時心升困惑。

在日本事事順心的載寧大師,以為自己不中用的叛逆女兒,遊走中日五十來年,總算是有點兒用處了。

但他看鐘應的態度,冷漠堅硬不為所動。

顯然並未談妥。

寧明志昏暗的視線,瞥了一眼跪在旁邊的靜子,忍住了一腔斥責。

他虛弱的抬眸看向鍾應,誠懇問道:「為什麼?」

鍾應嗤笑一聲,把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因為,我以琴為友,絕不會為了一個不忠不孝不義之徒出賣朋友!」

年輕人言辭清楚鏗鏘,懂得中文的人都露出震驚錯愕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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