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熠一直是懂事聽話的。
她沒有哪一次,像現在一般任性。
躺在病床上虛弱的小姑娘,默默的啜泣,彷彿清楚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傷心得只能依靠藥物才能止住她源源不斷的淚水。
壓抑到極致情緒,充滿了她對死亡的恐懼,還有悄無聲息結束一切的茫然。
連君安清楚的知道,熠熠害怕的不是結束,她害怕的是結束之前就要如此消失。
她在做最後一次抗爭。
她靈魂中迸發的色彩,濃烈得讓連君安害怕。
像赤紅的血液,像熾烈的太陽。
她可以服從命運的死去,但她不願死得如此寂靜無聲!
連君安的眼淚難以抑制的流淌。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按響了他害怕的音符。
溫柔、堅韌的音符,輕輕顫抖,連君安在鋼琴清澈凌冽的聲音裡,放肆的為連生熠痛哭。
鍾應站在那裡,注視著哭泣的鋼琴家。
他抬手彈奏的旋律沒有任何的主題,充斥著靈魂深處的悲痛,在替一位稚嫩、脆弱的小姑娘,控訴這世事無常,天道不公。
這位鋼琴家,懂得無數高超的鋼琴技巧,手指卻坦誠直白的砸向琴鍵。
高亢刺耳的聲響是他的憤怒、他的悲傷。
漆黑琴鍵隨著他狠狠彈奏,掀起漆黑的狂風驟雨,掩蓋不住他聲嘶力竭的哭聲。
哭聲和琴聲交織,厲勁秋頭皮發麻。
他不知道鍾應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聽下去,他真的於心不忍。
一個大男人,將心中苦悶傷痛訴諸鋼琴。
龐大的三角斯坦威簡直要被他給彈裂,發出了同樣悲慘悽苦的吼叫。
這根本不是即興,這根本是鍾應故意想讓連君安發洩出來。
站在專業作曲人的角度,厲勁秋很負責任的認為:這首即興毫無意義。
但是,他神情嚴肅,依然等候著連君安彈完。
終於,借著即興演奏痛快哭泣的連君安結束了演奏。
厲勁秋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我想點評一下你的鋼琴,但是……」
他搶在鍾應點評前出聲,試圖改善一下自己不會說話的刻薄形象。
「朋友,一切還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連君安印象裡的厲勁秋,嚴厲冷漠。
結果,他突如其來的溫柔,令連君安傻乎乎的愣在那裡,一臉淚痕的盯著他。
「是的。」鍾應勾起淺淡的笑,「一切還沒有那麼糟糕。」
他的態度永遠平靜樂觀,「連先生,請你振作起來,因為你是哥哥。」
安靜繁忙的病房,站著一群護士和醫生,小心翼翼的檢視連生熠的身體狀況。
連君安回來的時候,於美玲正在病房門外壓低聲音打電話。
「我說了,取消。」
她臉色煩躁,更剋制不住語氣,「沒有為什麼,違約金和賠償我都會付!我說了取消!」
於美玲還有幾場演出,但連生熠從昨晚開始哭個不停,她再是敬業也不會在這種特殊時候離開女兒半步。
等她和電話那邊吵完,連君安終於出聲。
「媽,你回去休息吧。」
於美玲乜他一眼,「不行,我不放心。」
「我守著她。」
連君安神色疲憊,依然聲音沉穩的說道,「爸爸快要回來了,我和爸爸會守著她。」
「你爸?」於美玲頓時憤怒與悲傷交織,「熠熠昨晚就進了醫院,他都沒說要回來。他回來?他怎麼可能回來——」
她的埋怨帶著哭腔,還沒痛罵連凱狼心狗肺,就見到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