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肩膀搭上了溫暖寬大的手掌,她的哥哥準確的識破了她的慌亂。
「不要怕,你是天才。」
曾經連君安誇獎過無數遍的話,越發的清晰真誠。
他是哥哥,必須幫妹妹撐起一片天。
「你可以的,熠熠,就像平時一樣快樂的說出你想說的一切就行。」
熠熠永遠喜歡哥哥。
伸手握住了他寬大的手掌,點了點頭,鮮艷頭繩紮起的小辮,快樂的晃動。
他們領著父母一路走進音樂房。
「今天,我和哥哥要給你們帶來一首美妙的合奏。」
她笑著抱起二胡,仍是可愛活潑的模樣,「爸爸,媽媽,你們一定要認真的聽。」
說完,她和連君安相視一笑,由那架三角鋼琴,開始了一段溫柔內斂的旋律。
於美玲聽過連生熠和連君安無數的合奏。
當連生熠還沒有鋼琴高的時候,就會張開稚嫩的五指,快樂的彈奏莫扎特。
旋律簡單純粹的莫扎特,是連生熠的最愛。
而連君安總會搗亂一般,按下旁邊的琴鍵,開始彈奏他擅長的貝多芬。
兩位時代音樂巨匠的聲音,總在他們家音樂房的鋼琴上響起。
連君安嚴肅的想要擾亂小熠熠的樂思,卻又被天才的即興伴奏,攪亂了計劃中的樂曲。
那段沒有憂愁的時間,是於美玲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快樂。
正像她端坐於音樂房,此時此刻聽到的旋律一般,無憂無慮。
她默默握住了連凱的手掌,得到了寬慰一般的輕拍。
她的孩子們,她的丈夫,都平安健康的相聚在一起,此時響起的,大約就是幸福應有的聲音。
熠熠的二胡聲音,隨著鋼琴泠泠之聲,逐漸佔據了他們的聽覺。
那首陌生的樂曲,彷彿透著朝陽穿過雲層散落的輝光。
溫柔、繾綣、雀躍。
即使於美玲精神疲憊、心情憂慮,也隨著它的柔和輕撫,露出了淺淡的微笑。
她對熠熠的二胡很熟悉了。
雕刻著葵紋的琴首,承載著數不盡的期待。
如此貴重的禮物,她是不敢收的。
可是,柏輝聲告訴她。
「這不是一把普通的二胡,而是我的師公,一位歷經了苦難折磨仍舊樂觀快樂,活到了八十八歲高齡的長壽老人,留下來的禮物。」
「我將它送給熠熠,熠熠給它取名叫朝露,你不必擔心,更不必慌張。因為,朝露不是什麼轉瞬即逝的水汽,而是迎接晨光滋潤萬物的水滴。」
她的小熠熠,就像這樣的水滴。
滴進了她的心裡,潤澤了她的靈魂。
後來,柏輝聲去世了,她也想歸還這把朝露。
方蘭卻說:「輝聲替她去了,朝露更該守護著熠熠。這是師公和輝聲留給熠熠的期望——期望她健康成長,快樂生活。」
一把承載了期望的二胡,奏響的聲音溫柔繾綣。
很快,那些如輝光、如輕雲的溫柔,在二胡頓弓顫指之中,想起了撲簌的響動。
彷彿呼呼風聲迎面而來,又像被什麼東西遮擋了凌冽寒風,變得沉穩篤定。
不知怎麼的,在這樣的鋼琴與二胡的合奏中,於美玲想起了魚躍龍門——
小小的遊魚逆行湍急瀑布,被尖石刮破鱗片,遍體鱗傷,仍舊懷揣越過兇險山門,化身為龍的夢想。
又想起了鯤鵬遠飛——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逍遙自在。
那錚錚胡弦,清澈琴音,似乎在描繪著魚躍龍門、鯤鵬遠飛的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