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沁「一切從簡」四字,到了慕家這裡,便比過年還要熱鬧,蘇氏將最後一疊請帖遞出,不由鬆了一口氣,
「三弟也真是的,原先不在意,多瞧幾眼的功夫都沒,如今放在心尖上,只恨不得將她捧在掌心寵,可叫人好生羨慕呀。」
沈氏筆耕不輟,抬眸瞥了她一眼,失笑道,「今時不同以往,三弟妹這一回過門可不比上一回,她可是三弟費勁千辛萬苦求回來的,倘若一處不合她意,若是她要甩臉色,我們這些嫂嫂都得受著,你且要收斂性子,你兩個兒子前程,並我們軒兒瑾兒,悉數得靠三弟提攜,你再不許糊塗了。」
不等她說完,蘇氏已然不快,雪帕都被她揮成薄扇,尖著嗓子道,「哎呀呀,我曉得啦,定是好生捧著她哄著她,絕無二話。」
沈氏嗔笑不語。
經歷這麼一遭,蘇氏與沈氏也算是徹底歇了心思,只求與三房多親近親近,今後靠著崔沁與慕月笙提攜子嗣。
崔沁如今可是嘉寧縣主呢,被賜鳳冠霞帔,這份榮光常人望塵莫及。
別以為只有慕府和崔府忙碌,便是城中各官宦府邸聞訊,連夜備禮,夫人們將往年給慕府的禮單拿出來參詳,卻被老爺們搖頭拒絕,
「你也不看看國公爺這次是什麼排場?陛下親封的縣主,宮裡頭如今連夜在趕製鳳冠霞帔,你還循著舊禮自是不成,加一倍,次的不能要哦,等等,且去隔壁李侍郎家打聽打聽,斷不能落人下乘。」
也不只誰一家聰明,畢竟這回規格不一般,大家心裡都沒底兒,於是乎,管家們相繼串門走戶,官職差不多的,相互通個氣,誰也不想跌面子。更多的怕是循著機會給慕月笙送禮,自然往厚裡備,如何送禮送得不著痕跡,還需一番思量。
闔家主母主君皆為此忙碌,姑娘們都急匆匆將壓箱底的首飾衣裳給拿出來,一身一身試穿,好為明日赴宴做準備。
還真就應了瞿太后那話,沒一家閒得住。
比起外頭紛紛擾擾,容山堂次間內倒是靜謐如斯。
慕月笙跪在朝華郡主跟前,親自等她寫下請婚書。
明日他去迎親,得手捧請婚書遞於崔棣,崔棣寫下一個「允」字,他方能將崔沁迎出門。
燈芒下,他輪廓深邃而冷雋,帶著幾分鄭重,靜候老夫人下筆。
須臾,老夫人將請婚書一筆一劃寫就,遞給他,軟聲吩咐,
「笙兒,這家裡的事你不要擔心,葛俊和藍青皆是能幹,你兄長嫂子也在操持,不會出差子,宋婆子派人遞了話來,說是沁兒害喜嚴重,堪堪兩日便瘦了不少,你將她儘早迎入門是對的,她多在外一日,就多一日忐忑。」
「嫁衣如何了?可有備妥。」
慕月笙一襲青袍,身姿筆直,「兒子在金陵,便著繡娘繡好了嫁衣,皆安置在崔府,您且放心。」
老夫人神色怔怔望他,久久不語,案上的瑩玉宮燈將她臉上的細紋照得清晰,到底是上了年紀,經歷過風霜,風采已不及當年,她籲著氣,嘆道,
「你到底不一樣了,萬事都不用我費心,葛俊回稟我,說嫁妝也是你備好的,你早這般好,她何至於吃這麼多苦,一個人孤零在外,受盡冷眼。」
慕月笙閉了閉眼,悔恨交織在心頭,朝老夫人磕頭不起,
「皆是兒子的錯,今後斷是不會了。」
老夫人揚了揚眸,將眼底綴著的一抹淚珠吞下,朝他連連擺手,
「迎親的喜服皆是按照你尺寸做好,你不必擔心,且去沁兒那頭陪著,明日天亮前回來便可。」
慕月笙再磕了一個頭,恭敬退了出去。
夜色被燈芒逼退,稀稀薄薄懸在上空。
他站在流光溢彩的長廊下,各色宮燈蒙上紅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