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宿舍周圍一般都很安靜,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吵鬧聲,漸漸近了,聲音大了,然後遠處走廊裡有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傳過來,越來越熱鬧。
相比於世界上的其他民族,我們的國語是一種叫嚷的語言,尤其是人與人吵架、情緒激動時,它語聲尖銳彷彿要隔著牆壁刺破人的耳膜。在這樣的嘈雜聲中,又夾雜一兩句不知道從哪個山旮旯裡冒出來的土話。
人們七嘴八舌,然後宿管也上樓來勸架。
沈清石從抽屜裡掏出煙,就在那座位上微微低著頭,點燃起火星來。
她在黑暗裡攏著這簇小火苗,不緊不慢地點著了。窗簾布被這光一照,呈現出夜一樣很深很深的藍。窗簾上的影子被窗外遠近不同的路燈映成不規則的圖案。
這是楚嘉越第一次看到她抽菸,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抽,黑暗裡吞雲吐霧。
他在她身後看她,在想這面具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耐心地等她抽完這一根煙。
她沒有回頭:「你不回去嗎?」
「怎麼你很想打發我走嗎?」他逕自拉了張椅子來坐,坐那兒等了會兒,等著她說話。她不開口,他漸漸有點沉不住氣。
「你抽菸?」
「嗯,抽的。」她停了停,「不常抽。」
「心情不好了?」
她聞言抬起頭看他。
兩個鋪位間隔著僅容兩人過的窄道,位子放地近,她有種他是在她面前說這句話的感覺,聲音和氣息,撲面而來。黑暗迷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楚,只是隱約窺見他的輪廓。這個人,影子也是這樣秀氣。
「你心情不好了。」他不依不饒,沒有要放過她的打算。
他說得她都笑了。
「你不回去嗎?」
「還早。」
「輸一份演講翻譯,不用那麼長時間吧。」
他微微一怔,差點忘了這件事。這個玩笑話,現在被她用來拿捏他。時間確實不早了,他心裡明白,比她要明白。不過有一個問題,他一定要知道。
他說:「你故意躲我。」
這人的固執勁叫人心驚,她想還是敷衍了吧:「沒有的事情。剛看到熟人,想事情呢。」
「真的,不騙我?」
「比珍珠還真。」她自己都笑起來。
為了騙一個男孩子,自己也真是拼了。
「你最好記得你今天說的話。」他起身告辭了,她說「不送了,晚上路黑,你自己小心著點」。他說「再見」。
再見再見,當然得再見。他和林文東兩個在的課堂,平時不安分的學生就更加起鬨。這天她叫班長李越起來回答問題,翻譯離騷。
李越在那悶了老半天,硬是沒憋出半個字。
有人此時說:「離騷離騷,這麼簡單的字面意思啊。」
她往下面看去,林文東抬著腳架在課桌上,四平八穩地伸著懶腰,氣就不打一處來。她說:「林文東,你來回答。」
林文東晃晃悠悠站起來,他說,都說了簡單的字面意思了,離嗎,就是遠離,騷呢,東大街路口那一幫子站街女和髮廊妹就是了,這加起來的意思嘛,就是要我們這些祖國的大好青少年潔身自好,遠離風塵地啊。
下面哈哈大笑,亂成一團。
沈清石氣得臉色鐵青。
這時外面有人來查課,她回頭看,是一個禿頂的老頭,鼻樑上駕著副老花眼鏡,甚是眼熟。一回想,是今天剛來上任的訓導主任,她憋了一肚子的氣,想著腳已經邁了過去,幾乎是沒有怎麼思考。
走到他面前了,又有點後悔。
她剛要開口,閆主任抬起手壓下,示意他已經知道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