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瓚之事,也是胤禛的前車之鑑。
夜長夢多,能殺的時候殺了最好。
顧懷袖還是頭一回進宮,也是頭一回進毓慶宮。
她本是漢家女,尋常不入宮,就是年節裡皇帝賜宴,張廷玉一般也不帶著顧懷袖去。顧懷袖也不會去那些地方,尤其是宮裡,她巴不得離這個吃人的地方越遠越好。
可林佳氏很喜歡這個地方,她希圖在這裡求到一世的榮華富貴,萬人欽羨。
也有無數無數的男人,進入了這個地方。
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不管是宗室貴族,還是天潢貴胄,他們一樣地希望能站在他們能站著的最高的地方。
男人如此,女人如此。
顧懷袖不入紫禁城,一樣如此。
人人都被一跟叫做“功名利祿” 的鞭子驅趕著,虛榮,虛偽,偽善的面具下面藏著刻毒,淳美的酒液之中蕩著殺機。
一切一切的罪孽,莫不從人性之中出來。
而女人,善妒。
她抬眼,上了臺階,旁邊有宮女,四阿哥就靠著牆裡面那一片陰影站著,身邊似乎還有什麼人,不過顧懷袖不認得,她只看向了四貝勒。
表面上胤禛信佛,精通佛法,四貝勒府裡供奉著不少的佛像。
可是這一位皇子,用禮佛的手,做著惡鬼才做的事情。
他見了顧懷袖,將那佛珠朝著掌心裡一搭,難得有心情笑,才道:“進去吧。”
進去吧。
胤禛就這麼輕輕的一句,一點也沒有身處於廢太子毓慶宮的自覺,彷彿是在自己的四貝勒府。
閒庭信步,如此而已。
所以顧懷袖現在就已經站在了林佳氏的面前。
厚厚的石青色披風退去的時候,顧懷袖分明地感覺到了幾分秋寒。
不過只有薄薄的涼意,像是糯米糕外頭裹著的一層酸甜果醬,很淡,可是味道很好。
也像是顧懷袖現在的心情,很淡,很平靜。
想想距離顧瑤芳當日被送離顧家,已經過去了十七年。
十七年啊,女子的青春年華如流水一樣從手指縫裡過去。
十七年,當日家中兩姐妹,一個成了太子的側妃,一個成了張老先生的正妻。一個如今是階下囚,一個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顧懷袖頓時覺得世界其實很奇妙。
她叫她大姐,只一個稱呼,就將兩個人都送到了很遠很遠的以前。
林佳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尚存有一線的希望,此刻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只回頭看碧秀:“碧秀,碧秀,她怎麼進來的?你說,你說啊!是不是四爺要給我報仇了?對,我要劃花她的臉!”
碧秀憐憫的神情,還是那樣淡淡地,她退了兩步,而後側身朝著顧懷袖一福,四阿哥的眼線,自然規矩極嚴,瞧著這一福身都是漂亮得很。
跟著林佳氏多少年了?
碧秀也不是沒有犯過錯,比如張廷瓚的那一次,可畢竟那是林佳氏自作主張,一時之間胤禛找不出能替換的人來,所以索性繼續用碧秀。
碧秀一直都不是什麼林佳氏的人,只是四爺提線木偶上面的“線”罷了。
顧懷袖都懶得擺手,斜了碧秀一眼,便輕笑:“起身吧,你是四爺的奴才,又不是我的奴才。”
林佳氏昏了頭,花盆底一時沒有踩穩,只覺得跟見了鬼一樣,怔怔地又退了幾步,“你們……你們……你們背叛了四爺不成?你們……”
胤禛一直在外面聽著呢,聽見這話,便笑了一聲。
身邊的高無庸聽了,也是無奈地搖頭,這女人也是可憐。
“大姐,遊園一場繁華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