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改朝換代,便是如此罷了。
他們能做的,不過是不牽連更多的人。
朱三太子一案,當初便牽連甚廣,石方這一事若抖出來,不知多少人要遭殃的。
他自己看得很分明,也無比平和,像是個方外之人。
顧懷袖按住自己膝頭,才能撐著自己不倒下,她目光落在那烙鐵上,神思有些恍惚起來。
天潢貴胄,販夫走卒……
皆肉體凡胎,焉敢妄稱承天之命而為天子?
不過成王敗寇。
她想起了自己入宮,康熙叫李德全扔了一把匕首給她,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想起張廷玉冤殺朱三太子那一日,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她想起文字獄,戴名世《南山集》一案牽連三百餘人……
她甚至想起了沈恙,沈天甫一案,依舊籠罩迷霧之中,蓋在血腥之下……
滿門抄斬,誅滅九族,皇帝高高在上,金口玉言,隻言片語定人生死。
……憑什麼?
她望著石方,石方也望著她,眼底一片的平和。
若沒有朝代的更替,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該是階下之囚,而是天潢貴胄,若沒有成王敗寇,如今他何至於落到如今下場?
誰不是高高在上啊,玩弄權勢手腕,從太子、四爺、八爺乃至於十三爺十四爺,無不視人命如草芥……至於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只要死的人與她自己沒什麼關係,也一向是不關心。
她害過多少人?如今已經數不清了。
她不用為自己害人之事償命,更不用汲汲營營,只需要手腕翻轉,便是腥風血雨。
石方將因殺人而死,而手染血腥十惡不赦的自己,卻還要逍遙法外。
究其所以,不過是……
她緩緩直起自己的身子,深藍的萬福紋滾著她袖口上一片一片的蓮花繡紋。
只是這昏暗牢獄之中,她的聲音卻異常輕緩柔和,然而下頭藏著一種洶湧的悲愴。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