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張廷玉中間沒這三年,這些門生多半還是有用的,或者至少說不會袖手旁觀得這樣厲害。
如今張廷玉連戴名世都斬了,卻不知還有幾個人會來張廷玉這裡了。
即便是原本之前只是想觀望一下的人,現在見著張廷玉,也該避之如牛鬼蛇神。
顧懷袖心知他現在已經跟以往不一樣,那一日收拾書房所見,卻是觸目驚心。
為人臣者,最要緊便是一個“忠”字,可他……
她只低聲一嘆:“阿德今兒早上在外頭看見了範琇,被我叫人給趕走了。”
“是該趕他走。”張廷玉如何不知道顧懷袖的意思,“現在我前途未卜,沒必要耽擱了他們幾個,到時候若有什麼朋黨之嫌,又是我牽連他們了。”
“今科不少人舉薦趙申喬為會試大總裁,總歸讓人心裡不舒服。”
趙申喬這個人一向是被人稱作清官,可清官不代表能臣,更不代表件件事情都能辦得妥當,尤其是戴名世一案,分明是從私心起,為了他兒子趙熊詔,是非曲直個人心中有數。往日名聲再清白,今日作下這樣的孽,往後卻不知是不是會被人打成沽名釣譽之輩?
張廷玉摸了一枚白子,一枚黑子,這樣並排地放在棋桌上,“猜猜這兩個是誰?”
“……誰?”
顧懷袖猜不透,一個白,一個黑。
垂著眼簾看這兩枚棋子,張廷玉道:“一個是趙申喬,一個是他兒子……趙鳳詔,與趙熊詔乃是兄弟,此人乃是噶禮心腹……趙申喬背後沒人,哪裡敢有這樣的膽子,拿著一本《南山集》就去參劾?雖則《南山集》之中有議論誅殺前明太子的事情……”
也就是當初張廷玉辦的朱三太子一案。
“可謀逆之言,從無一字。附會牽強,他自己也清楚,南山集案背後,焉知沒有朋黨之爭?”
張廷玉自己,不過是那個被針對的物件而已。
噶禮,滿洲正紅旗,現任兩江總督,多次因為貪汙被彈劾。可趙申喬的兒子趙鳳詔竟然說噶禮乃是清官,又將貪汙一事比之為婦人失節,康熙因為趙申喬是個清官的原因,竟然對趙鳳詔所言深信不疑。
噶禮乃是太子一黨的人,趙鳳詔乃是噶禮的心腹,自然也要歸為太子一黨。
趙申喬是哪一黨就不要緊了。
張廷玉指著那一枚白子道:“這是趙申喬。”
然後他又指了那一枚黑子:“這是他兒子趙鳳詔。”
一個是白,一個是黑,一個是清官,一個是貪官。
張廷玉看著外面枝頭開始化了的雪水,還有未謝的寒梅,只道:“今日之辱,他日必叫趙申喬百倍還之;今日之痛,他日定使趙申喬感同身受。”
他已然斬了自己的門生,都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若也讓趙申喬嚐嚐送自己的兒子上法場的滋味。
斬立決怎麼夠呢?
當初太子被廢,本就有張廷玉從中做手腳,因為張廷瓚之事,便已經與太子結為死仇了,更有江寧行宮顧懷袖之事,如今是舊恨又添了新仇。
不倒太子,又朝著哪邊走?
趙鳳詔貪汙,人盡皆知,只看張廷玉什麼時候能讓趙申喬嚐嚐這樣的苦痛了。
他微微垂著眼,身上的殺機,卻在那一刻收斂了一空。
張廷玉抬手將黑白的兩枚棋子攥緊了,又輕輕鬆開,任由它們墜落到棋盤上,與別的棋子混在一起。
冬天裡嚴寒的冰雪化了,很快,紅梅報過春之後,新一年的考差開始了。
張廷玉乃是翰林院殿撰,這會兒也直接進入翰林院考差去。
今年沒有指明誰來當主考官,只在會試之前才能有結果,三月初八會試開場,三月初七考差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