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乃是文臣之中地位最超然的,只因為四位大學士都與他交好,馬齊當年跟張廷玉有過節,不過如今都在皇帝手底下辦事,又拿不住張廷玉的把柄,與其交惡不如交好,馬齊若沒點心眼,也對不起自己如今這個位置。
大家虛以委蛇,敷衍著就過去了。
所以現在看上去,誰對著張廷玉都是一副和善模樣。
只是即便是李光地離世,大學士的名頭也落不到張廷玉的頭上。
張廷玉也是看開了,要從康熙手裡摳出個“相位”來,難上加難,靠皇帝還不如靠自己。
他灑脫得厲害,進了園子,便去見康熙。
康熙前一陣病過,如今是人老了,頭髮白了,路都不怎麼走得動,隆科多乃是九門提督,原本是託合齊掌管著這個位置,可當年託合齊依附八爺,終於被牽連,最後革職就死,反倒是把這個要緊的位置拱手送給了隆科多。
九門提督,掌管的便是京城九門,內九城全在隆科多轄下,康熙也因為先皇后的原因,格外信任隆科多。
張廷玉心裡盤算著種種的因由,面上一點風聲也不顯,跟眾人一起處理完了事情,又被皇帝單獨留下來給青海那邊的十四爺寫信。
“萬歲爺,到了喝藥的時辰了,您……”
李德全見著外面小太監掀了簾子,看張廷玉也擱筆了,便上來喊了一聲。
康熙有些昏昏沉沉的,臉上皺紋橫生,便問道:“孫之鼎呢?”
“您忘記了,孫大人前兒也病了,如今是孫大人家的姑娘顧孫氏在給您看病呢,旁邊有太醫院的太醫們看著。”李德全上來解釋了一番,又問,“萬歲爺可有什麼事?”
“是朕忘了,端藥吧。”
康熙咳嗽了兩聲,便叫人端藥進來。
這時候,門簾一掀開,便有宮女端著藥進來。
透過門簾,張廷玉隨意一瞥,便瞧見外頭有太醫院的太醫,旁邊一名穿著石青色繡花夾襖的婦人,腰上繫了一枚黃玉如意雙魚佩,正是孫之鼎的女兒孫連翹。
皇上用藥,張廷玉尋思著眾人都走了,自己也不好多留,便道:“微臣……”
“留下。”
康熙喝了一口藥,忽然一擺手,李德全也是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要屏退左右?
李德全看了看康熙灰敗的面龐,就走了出來,擺手讓眾人都走,外面的太醫們還要給康熙請脈,這會兒都有些奇怪。
孫連翹也是一怔:“公公這是?”
李德全搖搖頭,示意他們別說話,都朝著一邊走。
隆科多才交代完這邊的守衛情況,想要過來請安,見狀只給孫連翹使了個眼色。
這模樣,像是要跟張廷玉談大事?
果然,不一會兒,先前走了的幾位大學士也被召了回來,康熙慢慢地喝了藥,整個人已經透著一種風燭殘年的腐朽味道。
他眼睛上頭有厚厚的一層眼翳,已經不大看得清楚東西,只模模糊糊看得見如今大變樣的臣子,只想起當初輔佐自己的那些人來,他們都沒了……
“朕方才小憩一會兒,夢見了元后,她跟朕說,朕太累了……”
光是開頭這一句,就嚇得四位大學士並著旁邊拿起居注的張廷玉背後汗毛一豎,張廷玉覷了康熙一眼,終究還是下筆沉穩,將這些給記了下來。
王掞馬齊等人都對望了一眼,覺出些不尋常的事情來了。
康熙果然道:“自二廢太子以後,儲位空懸,朕年已老邁,而今皇子之中,堪大用之人甚少……”
剛剛服了湯藥,藥裡有安神的作用,這會兒康熙有些昏昏沉沉地,他目光虛無地漂浮在某個點上,又隨之遊走,屋裡靜悄悄地,每個人心底都在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