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酸的吱呀聲,彷彿每一道門背後都藏著什麼怪物,要在她跨進去的那一剎那將她整個人都吞噬。
後宮中的女人,就住在這樣的每一道門後面,一道一道。
這其中,也包括年沉魚。
年沉魚住在翊坤宮,僅次於皇后那拉氏的坤寧宮。
不過自打年沉魚病後,這裡便少有人來了,更兼年家失勢,宮裡最不缺的便是踩低捧高的人,年沉魚何等高傲的心性?只怕不知被多少人作踐呢。後宮中爭鬥無止休,好人也會變壞了,壞人自然更壞。
顧懷袖站在宮門前,彷彿已經能聞見隱約腐朽的味道。
她忽然將目光抬起來,望著虛空高處某些點,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卻問蘇培盛:“你看見了嗎?”
蘇培盛一頭霧水,跟著顧懷袖這樣一抬眼,雖不明白到底顧懷袖是在看什麼,可他無端端覺得心驚肉跳:“您看見什麼了……”
“一個兩千多年沒死的老東西……”
顧懷袖忽然回頭,這麼粲然一笑,驚得蘇培盛背後寒毛豎起來,而後才跨過了宮門,腳步沉穩,姿態端莊地直入正門。
胤禛在廊下站著,並沒有在裡面,似乎也從沒進去過,只是站在這裡等人。
他見了顧懷袖,左手持著的佛珠和右手端著的茶盞都放下來,只道:“進去吧。”
顧懷袖抬步便想進去,可忽然想起自己還沒行禮,於是堪堪收回邁腳的想法,略一蹲身福了個禮,才進了宮。
這裡是翊坤宮,後宮寵妃的寢宮。
年沉魚身邊的宮女,這會兒已經壓不住哭聲了,那漂亮的女人坐在妝臺前面,剛剛咳了一口血出來,只幽幽問:“張二夫人來了麼?”
“來了。”
顧懷袖淡淡應了一聲,看見年沉魚的背影,忽然想起當日在養心殿外面驚鴻一瞥時候,她與自己對望的那一眼。
這姑娘總想著變成她,不管是這一張絕豔的臉,還是那日漸沉穩的眼神和端莊姿態……
種種的種種,都讓顧懷袖有一種看著昔年的自己,這麼慢慢長大,又慢慢衰老的錯覺。
天下紅顏,興許都有這樣的一條路走。
顧懷袖從不知自己這一條路,算是艱辛苦楚,還是幸運無比,可她如今覺得,年沉魚這一條路,未免坎坷多舛過頭。
人死之前的迴光返照罷了,旁邊宮女們壓抑的哭聲,終於在見到顧懷袖的那一刻完全被釋放。
宮中哭成了一片,顧懷袖回頭冷聲道:“好好兒地哭個什麼!都滾出去!”
外頭蘇培盛才回過神跟過來,站在臺階下,便聽見這一聲喊,嚇了一跳,忙瞅向胤禛。
胤禛端著茶,後面站著個高無庸,他道:“甭管她。”
宮裡宮女都退到外面,顧懷袖來到了妝鏡前,站在了年沉魚的身後。
年沉魚穿著一身玫紅蘇繡緞子的華貴織金旗袍,頭上插著兩對金步搖,此刻只用手點了口脂,往慘白的唇上抹,低低問道:“我哥哥人頭落地了嗎?”
“……還沒。”
顧懷袖心知年沉魚也是個聰明人,這等的訊息瞞不住她。
年沉魚這不是身子病了,是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