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取道:“咱們家還有三百六十七萬兩雪花銀,外頭有三十八家茶莊,五十九間布行,二十七家米鋪,鹽道的生意拋開不算,你一個人就能買下江寧城,還養得起孩兒。”
沈恙怔然片刻,忽然大笑起來,他上去摸了摸取哥兒的頭:“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了。”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沈取的對面,看著取哥兒用枯瘦的手指撥著算盤珠子,就像是他小時候一樣。
眯著眼睛,沈恙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平和。
聽著這樣撥算盤的聲音,所有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平息了乾淨。
啪、啪、啪、啪……
他很有錢,可只有這一個兒子。
坐在這裡看取哥兒打了小半個時辰的算盤,他才道:“別打了,當心壞了身子……香玉給你備了湯,你趁熱喝了吧。”
“今兒喝的是乳鴿湯,父親不喝一碗再走嗎?”
他抬首望著沈恙,眼睛大大地,黑白分明著。
沈恙一下想到了顧懷袖,他勾唇一笑,道:“好啊。”
於是坐下來,沈恙親手給取哥兒盛了湯,取哥兒也給沈恙盛了一碗,雙手捧著到他面前,只道:“爹,你也喝。”
香玉在一旁忙活,看著著父慈子孝場面,搖頭一笑。
沈恙吃相不好,咬了喝湯的勺子,用牙齒磕著,似乎想要將之嚼碎了嚥下去。
沈取聽見聲音,只嘆了一口氣:“父親,再咬下去,您喝的就是自個兒的血了……”
“你爹我喝的就是人血。”
沈恙是喝著他全家的血長大的。
他垂了眼眸,將勺子從自己嘴裡扯出來,總算是開始了喝湯。
等著一頓湯喝完,沈恙交代他早些睡了,才從院子裡又順著長長的長廊回了自己書房。
書房裡已經坐著一個女人,端莊嫻靜。
沈恙一見到她就笑了一下,“來要你女兒了?”
這是一張跟張廷玉很像的臉,張望仙看著沈恙走了過來,坐在自己對面。
旁邊放著一隻酒壺,裡面還有半壺酒,沈恙抓起來,輕輕晃了晃,聽著裡面酒液的聲音,等著張望仙答話。
張望仙道:“事情辦成了,她人呢?”
“在園子後頭,今兒剛吃了廚子做的四喜丸子……放心吧,我看著有那麼嚇人嗎?”沈恙對著壺嘴喝了一口酒,歪七扭八地坐著,卻忽然垂了頭,似乎很喪氣和頹廢,“我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張望仙冷笑了一聲,也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共戴天的血仇,我該殺了你再自裁,可我還有女兒……沈恙,你這樣機關算盡,真的會自食惡果的。”
沈恙聽了卻道:“誰允許你直呼我名姓了?”
他提溜著酒壺,似乎是藉著酒意胡言亂語:“我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的兒子,為什麼要給別人?父母對孩子有生養之恩……顧三生他,我養他……我為什麼要放手?”
“你本不配養他。”張望仙說話毒得像根針。
沈恙道:“你跟張廷玉果然是兄妹。”
張望仙坐在那裡,兩手疊放在一起,從來不曾忘記大家閨秀的做派。
她斜睨著他:“旁人將狗崽兒當兒子養,終究那還是一條狗;你本是想把別人的兒子當狗崽兒養,卻養成了自己的兒子,付出了真感情不想放手的滋味,如何?可你終究還是要放的……”
“嘩啦啦……”
沈恙還晃著酒壺,也任由自己的思緒跟著酒壺轉悠。
“不是的……”
罷了,解釋什麼呢。
反正他沈恙卑鄙無恥,陰險狠毒。
想著,沈恙又喝了一壺酒,荒謬的理由,何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