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向膽大包天嗎?怎的不敢抬頭了?”
如今胤禛是皇帝,聲音裡透著一種難言的威重。
他掐了一顆佛珠,垂眼看著顧懷袖,今日這女人穿得簡單,頭髮也白了一些,不過面板還不錯,只是到底……
歲月不饒人。
“你變醜了。”
“奴才沒有。”
顧懷袖忍不住皺眉,還是抬了眼,可想想又覺得沒什麼好跟這皇帝辯駁,又悻悻然閉了嘴。
她只是老了一些,如此而已。
胤禛只是今日早早立好了密詔,忽然起興叫她來罷了,這會兒沒有深談的意思,只道:“朕……朕今日,寫了一封詔書,寫廢了一次,你想看看嗎?”
手邊的几案上,還有一封散著的詔書,胤禛抬手就扔到了顧懷袖的面前。
那一剎,顧懷袖深深埋下頭,兩手交疊壓在身前,將額頭碰到手背上,伏在地上道:“奴才不敢。”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詔書上寫的是什麼,以後這江山天下是誰的,可顧懷袖不能看。
看了,挖了這一雙眼也賠不起,她又不是傻子。
有衣物摩擦的聲音,接著便聽見佛珠碰撞的響聲,一片明黃色的衣角到了她側面,如今已經是九五之尊的胤禛,便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可惜了你是個女人,不然朕可許給你高官厚祿,嘉許你這麼忠心耿耿朕當牛做馬、背黑鍋、蹚渾水,艱辛苦勞……如今朕孤家寡人登了大寶,放眼天下無一人可比肩,定然給你一條生路,還給你一條榮華富貴路,你可敢走上過一遭?”
這是當年顧懷袖說的話。
顧懷袖閉上眼,過了許久,才回道:“奴才只求一條生路,餘者不敢多奢。”
“還有你不敢的事情?”
胤禛聽不得什麼“不敢不敢”,如今只覺得虛偽。
“當年刀架到脖子上,也沒見你說不敢,現在竟然不敢了……顧三啊顧三,叫兩聲,說兩句真話,給朕聽聽?”
真話?
顧懷袖沒忍住道:“如今您貴為天子,天下已沒有真話。”
“你這句話,便很真。”
胤禛一聲笑,轉過腳步,繞著顧懷袖走了一圈。
這地方還是原樣,只是旁的地方都已經變了。
胤禛仔細想了想,又瞥了一眼扔在地上,寫廢了的詔書,忽然道:“朕聽李衛說,你還通曉佛法?”
“……奴才不懂。”
顧懷袖暗皺了眉,李衛這小子哪裡來的張口胡言?
可胤禛不管,他道:“萬般皆是虛妄,有佛來紅塵歷練一遭,更是空。朕覺得,這龍椅不好坐,日子也無聊,與地獄無甚區別了。”
“您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顧懷袖聽出來了,合著今兒萬歲爺是有些犯病,要麼就是悟禪悟痴了。
佛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胤禛忽然一把將那佛珠摔在地上,道:“滾吧。”
喜怒無常,還真是精準到極點。
顧懷袖磕頭跪安:“奴才告退。”
說完,便緩身退了出去,一直出了養心殿,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把皇位當地獄,想必四爺已經嚐到了當皇帝的滋味。他早年說,不知道坐上龍椅當了皇帝是個什麼滋味,興許坐上去他就要後悔,如今不知是不是當年一語成讖了?
蘇培盛連忙過來,低聲一喊:“夫人?”
顧懷袖腿有些軟,便扶了蘇培盛的手一下,擰著眉,撤轉身子,才發現外頭還站著幾名宮妃打扮的人,年沉魚就在其間,站在那拉氏後頭,捏著帕子,看了顧懷袖一眼。
於是,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顧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