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要怎麼解釋?
張廷玉與顧懷袖都無言了。
馬車的行進速度很慢,也不知道是誰在大街上接了一句:“八股文便是沒用東西?”
張廷玉一聽,笑著搖搖頭,掀了簾子去看,竟然是一個沿街賣字的書生。
阿德在前頭趕馬呢,聞說這話可覺得不合適了:“八股取士,沒有八股,閣下又以何科考?”
那人輕蔑一笑:“無知鼠輩!”
眼見著葵夏園就在前面,半路上竟然遇見這樣一個人,張廷玉忽然道:“一會兒去打聽打聽這一位的身份。”
“莫非二爺覺得此人有才?”顧懷袖皺了眉。
張廷玉卻出乎其意料地搖了搖頭:“大錯特錯。”
時文名之為“八股”,乃是從“四書五經”之中挑一句話為題,使應考諸人以此來做文章,有一定之格律,其形式古板教條又腐朽。
他道:“我本人是極為不喜,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試想,若沒了八股,大清當如何取士選才?本朝初年也曾取消過八股,改試策論,一敗塗地,不能再糟。不以八股為題,不以館閣為題,答卷千奇百怪……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如何能斷?”
這一番論調,立足點卻與旁人不同。
張廷玉已然站在朝廷選人的角度來看,自然與旁人不一樣。
舉子們恨透了八股,可此番會試的確給予了所有人機會,若不查名姓,幾乎不存在作弊之可能。
“我曾聽十二年的狀元韓菼有言,除浸淫四書五經之外,歷朝歷代之史聞學問,亦多涉獵……因而,但凡能從科舉一途脫穎而出者,皆高學之輩。”
更何況,十年寒窗,隱忍數載,有此等驚人毅力之人,豈是池中之物?
顧懷袖只覺得張廷玉興許是想到別的地方去了,所以她沒接話了。
過了一會兒,張廷玉才回頭:“怎麼?”
搖搖頭,顧懷袖道:“若是原來你說,我定然不信,而今卻知八股之為文亦是不易。”
她曾見過張廷玉作的八股,雖與旁人一樣格律,甚至在固定的地方用上鄉試時候規定的虛詞,可區區六七百字的文章之中,卻要引經據典,盡展自己生平所學。前後邏輯嚴絲合縫,稍有不慎便是全篇盡毀。考官閱卷之時,但凡答卷上有超過三處塗改,若遇見脾氣不好的,甚至能直接將答卷扯了扔掉,再無高中的機會……
凡此種種,如何能一言道盡?
顧懷袖是知道後世評價八股如何如何的,雖其有萬般不好,可如今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來代替,更何況也並非一無是處。
不親眼見識過,又如何知道?
她握著張廷玉的手,看著他右手手指上厚厚的繭皮,忽地輕笑:“若論今科江寧鄉試,何人臉皮最厚,當屬張二爺莫屬;再問何人指上筆繭最厚,眾人皆曰:固張二公子也。”
張廷玉失笑,戳她一指頭,“就會耍貧嘴。”
“二爺,二少奶奶,到了。”
阿德下車,搬了個小凳子,便請二人下車來。
廖逢源與張廷玉夫妻二人有兩年不見,竟然富態了許多,此刻早已經站在園門口迎接了。
一見到二人下來,廖逢源便開懷大笑起來:“哎呀,真是多年不見了,兩三年不見張二爺,還是風采翩然。”
“廖掌櫃的只顧著誇他,莫不是沒見著我?”
顧懷袖從後面下來,將自己的手遞給了張廷玉,被他扶著下來,打趣了一句。
廖逢源瞧見顧懷袖,又是一喜:“張二少奶奶也來了,我家小子這一回百日,來的人可真是非富即貴,往後我得好好跟他說道說道。”
他往旁邊一讓,便領著張廷玉與顧懷袖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