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能坐嗎?”
“坐。”
張廷玉親手給沈取鋪了紙,擺了筆,研了墨,沈恙只臉上掛笑眼底陰森地看著,他所料果真是不錯……
呵。
有意思。
沈恙彎唇,聞著甌蓋上頭的茶香,彷彿還能聞見她身上的馨香,像是當年留在茶碗上的口唇胭脂的香息。
一時人有些恍惚,沈恙看見的時候,沈取已經抬手起筆。
張廷玉原本只是想看看沈取寫字如何,畢竟他是這個孩子的先生,讀書,寫字,吟詩,作對,作畫,彈琴,下棋……都是張廷玉要教的,如今三年丁憂,難得有這樣清閒的時間,可以一面治學讀書,一面教著張若靄,如今又多一個沈取。
朝廷裡忙活慣了,不給自己找點事做,他自己都難受。
只是在看見沈取起筆的那一瞬間,張廷玉臉上的表情就凝住了。
眼見著沈取左手起來,就要往紙上落筆,張廷玉卻忽然撤了鋪在上頭的紙,聲音透著涼寒,尚算得平靜:“把筆放下。”
沈取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只能緩緩擱筆回鎮紙,眼神裡帶著一種完全不屬於稚齡孩童的老成探究。
年紀不大,城府很深。
他有沈恙的傲氣,還有比沈恙聰明的腦子,更有在鹽茶米布四行的耳濡目染,甚至有沈恙與鍾恆的傾囊相授,向來敢否定沈取的人就很少。他忽然勾唇一笑,望張廷玉:“不知學生哪裡做錯,惹了先生不高興?”
張若靄看了沈取的左手一眼,本來想說“握筆該右手”,他從小就是這樣李練的,可一看張廷玉那冰寒的臉色,暗自打了個哆嗦,再不敢說話。
沈恙這時候也覺出什麼不對勁來,他不覺得自己兒子左撇子有什麼大不了,“你敢歧視我兒子不成?”
張廷玉一點一點將那一張沾了星點墨跡的紙團了揉在一旁,只隨口道:“沈取很聰明,我歧視你而已。”
阿德過來就看見這樣詭異的情勢,一時不敢開口,他給白露打了個眼色,白露硬著頭皮上去:“二爺,裡屋擺好飯了,您……”
張若靄聽見“擺飯”兩個字,立刻跳了起來,而後頓時意識到自己太過活潑了,又停下來。
其實不怪他,入了家學之後,他整個人都一下長大許多,可石方叔叔做的菜例外啊。
打小他就喜歡,這會兒聽見自然高興。
“爹,咱們吃飯去吧。取哥兒上次吃過石方叔叔做的糖,他還沒見識過石方叔叔的本事呢。”
“既然若靄公子挽留,我父子二人便厚顏留吃一頓了。”
沈恙打蛇隨棍上,已然是無恥至極。
阿德前頭帶路,張廷玉也起身,沒有趕學生走的道理,只請他們進了屋,不一會兒後頭丫鬟就端了菜上來。
張廷玉問給顧懷袖那邊上了沒有,阿德只道:“夫人那邊早吃上了,叫……叫石方師傅給客人做的第二桌。”
倒是也沒人介意,沈恙掀了袍子,大大咧咧坐下來,道一句“有口福了”,便不再說話。
端上來的菜色都很清淡,若不是因為今日待客,怕也不會上這些。
沈取吃過的山珍海味很多,卻沒想到這樣簡單的菜色也能這樣美味。
沈恙聽過顧三那廚子的本事,卻沒什麼吃驚。不過見著那一道鯽魚甜湯的時候,他卻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