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復生,再悲哀再不捨的,總會離去。一曲巡河調子之後,龐大,那個口口相傳在河灘人嘴裡的人,已經成為絕響,成為過去。我們的人不多,但是鄭重其事的舉行了葬禮,遵照龐大的遺願,他沒有土葬。我們用柏木架起了火堆,龐大的遺體安放在柴堆中,一把大火之後,他將會和過去無數七門先輩一樣,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父親累了一輩子,是要歇歇了……”老鬼舉著手裡的火把,猛一閉眼,丟到了柴堆上,澆了油的柴火急速的燃燒起來,熊熊火焰很快就吞噬了龐大的身軀。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感慨萬千,生和死,兩個意義決然不同的兩個字,卻又相距的如此之近。龐大安息了,同樣也解脫了,但我們呢?猛然間,我想起了爺爺那句曾經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話。
人這一輩子,總歸是個熬,熬到油盡燈枯,也就罷了。
龐大化成了一捧骨灰,這些骨灰要灑進大河。當夜,所有人都沒有閤眼,在給龐大守靈。第二天天色還沒有完全大亮,太爺帶著大頭佛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已經有龐大回歸的訊息在四處流傳,太爺聽到訊息就馬不停蹄的趕,然而最終他還是來遲了一步,沒能見到龐大本人,只看到了那捧彷彿還帶著血色的灰。
“要不是苗尊!太爺爺怎麼會這麼早就離世!”彌勒一夜沒有閤眼,眼睛通紅,恨恨道:“這筆賬,我記下了!”
“我們七門,為大河而戰,不是為了私怨而戰。”太爺慢慢搖了搖頭,望著龐大留下的一點點遺物,悲哀無盡。
七門的祖規,上代老掌燈去世,如果條件允許,遺體只能由下一代掌燈去收斂安葬,為的是保守墳墓的具體位置。其實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遵循某些祖規,但太爺是老輩人,對這些看的比較重,即便是個過場,也要走一走。我帶著龐大的骨灰,由大頭佛和老蔫巴陪著,把骨灰撒進大河。
我們弄了一條很小的破舢板船,一邊順水漂著,一邊慢慢把龐大的骨灰撒到河裡。九兒和龐大接連死去了,一時間,我無法從那種沉痛的悲哀中掙脫出來,心思總是不穩,東飄西飄。舢板沿河漂了幾十裡,龐大最後一抹骨灰也飄飄灑灑的丟到河裡,隨著翻滾的水花不見了。
“別想那麼多了,死者為安,盡到心就是了。”老蔫巴在旁邊勸我。
“該走的,總歸是要走的,老掌燈說過,人的命數,天註定,天註定的事情,誰能阻止?放心吧,我想得開。”
心裡空落落的,又說不出的難受,把龐大的骨灰撒完之後,小船又順水漂了六七里地,這個月份,通常沒有走水的人,再加上大河這段時間一直有異動,河面空無一物,但是當我們想要調頭朝回走的時候,一眼看見前面很遠的地方,依稀有人駕船停在水裡,不知道搗鼓著什麼。
“那幫子人幹哈呢?撈魚呢?”老蔫巴睜著小眼睛望了望。
當時那年頭,日子是比以前好過些,但河灘人大多很窮,有的村子沒有河灘地,完全要靠河生活,到了封河的季節,日子很難過。所以條件再惡劣,也會有人冒著嚴寒和風險到河裡捕一網魚。大河是不結冰的,冬天貓冬的鯉魚其實很肥,撈上一網就能給家裡救急。本來我覺得都是辛苦奔波的苦命人,沒有怎麼在意,但我們的小舢板又靠近一點之後,對面的人明顯緊張了,那神色和舉動,不像是普通的打魚人。
而且距離一近,我看見那些人沒有撒網,也沒有魚鉤,他們用一根繩子綁著一塊黑乎乎的冒煙的東西,在河面上來回遊走。那塊東西很像是硬邦邦的石頭,燃出來的煙氣像是乾草被點燃後的氣味,說起來很怪,河面的寒風一陣一陣,但那塊石頭燃燒出來的煙氣始終凝聚不散,貼著河面慢慢的漂浮。
我們還沒有說話,對面的人就使勁揮著手,大聲的吆喝,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