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家的小心地抬起頭來瞅了她一眼。
“正是呀。您……”
難道不記得了?
這才離開紹興多久,總不能連自己親身父親都忘記了吧?
謝馥當然沒忘。
只是在她的記憶之中,謝宗明這一位父親,總處於很奇怪的位置。
小時候,母親高氏雖不怎麼管事,可整個謝家上下沒人敢招惹她,連謝宗明也一樣。從小她就跟著高氏在平湖別院生活,鮮有看見謝宗明的時候。即便是看見了,也沒覺得這一位父親與旁人有什麼不同。
父女感情,說客氣了叫“寡淡”,說得不客氣點,那是形同陌路。
早先謝馥就知道,三年一次的各地官員大計就要開始,謝宗明自然也要赴京。作為高拱的女婿,他必定要來拜訪高拱。
可沒想到,她問了滿月那麼多回,他們一直沒來,這一下卻忽然就出現在了高府。
謝馥心頭頗有幾分微妙,抬步從轎廳出去,卻問夏銘家的:“來的可還有旁人?”
夏銘家的聽了,微一遲疑,小心翼翼地低聲回道:“有……”
客廳。
堂上高掛著一幅猛虎嘯山圖,下面兩側各擺了兩座太師椅,地面上鋪著洋紅富貴花紋地毯,兩旁是兩排六把紅木圈椅,才換上了新的椅套。
此刻高拱高坐在左首太師椅上,飲了一口熱茶,才掀起眼皮來看坐在左下首的謝宗明與謝蓉二人。
謝宗明已過而立,三十又五,看著面相儒雅,文質彬彬,眼角有細長的幹紋,唇上留著兩撇鬍子,一身藏藍色道袍打扮。
興許是因為與這一位權傾朝野的老丈人高拱不熟,謝宗明多少有幾分緊張,在端起茶盞來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旁邊的高福都聽見了茶蓋和茶碗之間的碰撞聲。
更下面坐的是一名身著湖藍色春衫的少女,年紀要比謝馥大一些,已經長開,膚色白皙,櫻桃小口上偏點了幾分桃紅的口脂,嫩得像是枝頭的花骨朵,飽滿又鮮嫩。
她規規矩矩地併攏兩腿,坐在椅子上,兩手交疊捏著手帕,置於腰腹間。
怎麼看,都像是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可人兒。
這就是謝蓉了。
高拱仔細地打量了她一下,心裡到底不是滋味。
不過畢竟是老狐狸,在他開口的時候,紛亂的心緒就已經被收拾了個乾淨,沉穩又平靜。
“江南雖出了水患,可幸好沒波及到紹興。你在紹興知府的任上已有六年,再考可有把握?”
外官三年一朝覲,今年因為與韃靼互市等事提前,所以各州府縣官員四月就接了隆慶帝的旨意,五月赴京朝覲。
這一來,可打了諸多官員一個措手不及。
該賄賂的人沒來得及賄賂,該打通的關係沒打通,該做的事情沒有做……
若真等到考績的時候,恐怕只有袖子擦淚,哭個不停了。
謝宗明當年乃是二甲進士出身,可運氣不好,沒被點入翰林,外放出來當了知縣,正好在會稽。
前幾年,因紹興的知府壞了事,謝宗明臨時頂上,代了一段時間,後來興許是上頭瞧他做事還算中規中矩,索性提拔他為紹興知府,到現在正好是六年。
若是今年運氣也好,能評個“稱職”,謝宗明指不定就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高拱如今可是當朝內閣首輔,手握重權,如今主動跟他說起考績的事情來,難免叫人想入非非。
一時之間,謝宗明也緊張了起來。
他不禁微微挺直腰桿,有些期期艾艾地開口:“大計之事,尚無什麼風聲傳出。小婿平庸無能,在任上未立寸功,若說是把握……實在是……沒有幾分……”
高拱聽了,抬起眼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