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那名刺客,既是為了儘量更多瞭解書簡湖的人心,更是為了最後再告訴顧璨,那名刺客,在哪裡都該殺,並且他陳平安願意聽一聽顧璨自己的道理。一旦陳平安將自己的道理拔得太高,刻意將自己放在道德最高處,試圖以此感化顧璨,那麼顧璨可能會直接覺得陳平安都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陳平安,萬事休矣。
“下船後,將那塊文廟陪祀聖人的玉佩,放在身為元嬰境修士、眼界足夠高的劉志茂眼前,讓這個截江真君不敢出來攪局。
“到了飯桌上,吃過飯,再將身為顧璨之母的顧氏摘出來,不讓她太過干涉自己、影響顧璨。
“不然,這就是一團糨糊,加入他陳平安後,只會更亂。”
崔東山冷笑道:“就算是這樣,有用嗎?不還是個死局?”
崔瀺點頭道:“可是陳平安只要過不去心裡的坎,接下來做什麼,都是產生新的心結,哪怕顧璨願意低頭認錯,又如何?畢竟有那麼多枉死的無辜之人,會像陰魂不散的孤魂野鬼,一直在陳平安心扉外邊,使勁敲門,大聲喊冤,日日夜夜,責問陳平安的……良知。第一難,難在顧璨願不願意認錯。第二難,難在陳平安如何一個個捋清楚書上讀來的、別人嘴裡聽來的、自己琢磨出來的那麼多道理,找出自己道理中的那個立身之本。第三難,難在知道了之後,會不會發現其實是自己錯了,到底能否堅守本心。第四難,難在陳平安如何去做。最難在三、四。第三難,他陳平安就註定過不去。”
崔東山直接詢問陳平安的最後一個心關:“第四難?”
崔瀺看似故弄玄虛道:“難在有無數難。”
崔東山報以冷笑。
崔瀺不以為意:“如果陳平安真有那本事,置身於第四難當中的話,這一難,當我們看完之後,就會明明白白告訴我們一個道理,為什麼世上會有那麼多蠢人和壞人了,以及為什麼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那麼多道理,為何還是過得比狗還不如。然後就變成了一個個朱鹿,咱們大驪那位娘娘,杜懋。為什麼我們都不會是齊靜春、阿良。不過很可惜,陳平安走不到那一步,因為走到那一步,陳平安就已經輸了。到時候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留在這裡,慢慢觀看你那個變得形銷骨立、心神憔悴的先生,至於我,肯定早就離開了。”
崔東山哦了一聲:“你離開這裡,是急著去投胎嗎?”
崔瀺哈哈大笑,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崔東山:“你得學學你家先生,要學會心平氣和,學會制怒,才能克己。”
崔瀺重新望向地上的那幅畫卷:“我覺得顧璨依舊是連錯都不會認,你覺得呢?”
崔東山重新閉上眼睛,不是什麼裝死,而有些像是等死。
崔瀺則自言自語道:“都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些是人不在,酒席還擺在那裡,只等一個一個人重新落座,可青峽島這張桌子,是哪怕人都還在,其實筵席早已經散了,各說各的話,各喝各的酒,算什麼團圓的筵席?不算了。”
陳平安被顧璨領著去了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而不是獨門獨院。就在顧璨幾處偶爾會住上一住的一間屋子隔壁。
陳平安讓顧璨去陪孃親多聊聊。顧璨關上門後,想了想,沒有去找孃親,而是一個人去散心。很快,身後跟著那條小泥鰍。
她以心湖聲音告訴顧璨:“劉志茂見著了那塊玉牌後,一開始不相信,後來確認真假後,好像嚇傻了。”
顧璨在心湖笑著回答她:“我就說嘛,陳平安一定會很了不起的,你以前還不信,咋樣?現在信了吧。”
她輕輕嘆息。
顧璨很想現在就去一巴掌拍死那個已經被關押在水牢的金丹境婦人。但與陳平安聊完之後,知道自己拍死了那個朱熒王朝的刺客,毫無意義,於事無補。
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