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會是。有人機緣巧合,上山修了道,那就安心修道便是,我不會阻攔。可是山下人間事,就得交由世人自己解決,戰亂也好,海晏河清大一統也罷,帝王將相,各憑本事,廟堂文武,各憑良心。此外香火神祇一事,得按照規矩走,不然整個天下,只會是積弊漸深,變得烏煙瘴氣,處處人不人鬼不鬼,神仙不神仙。”
種秋笑問道:“你是想要以一座天下觀大道?”
陳平安愣了一下,道:“不曾刻意想過,不過種先生這麼一說,有點像。”
種秋問道:“外面的那座浩然天下,到底是怎麼個光景?”
陳平安想了想,回答道:“人心還是人心。但是比起南苑國,我家鄉那邊,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而且天外有天,不止一座天下。種先生應該走出去看一看,遲一點沒關係。”
種秋點頭道:“來見你之前,皇帝陛下已經正式退位,是大皇子魏衍繼位,至於二皇子魏蘊,已經被如今的太上皇早早拘禁起來,我也剛剛辭去國師一職,但是不會立即離開,打算先走遍這座不大的天下。陳平安,我希望你能夠信守承諾,不要將這座天下的百姓蒼生,視為傀儡玩物,只當作可以隨手買賣的貨物。我種秋不是那不知變通的迂腐酸儒,不會一肚子只裝著小人之仁,只要我認可你陳平安最終制定的規矩,那麼將來一切在規矩之內的行事,我種秋哪怕心有不忍,依舊不會說三道四。”
陳平安笑道:“其實還有個法子,能夠讓種先生更加放心。”
種秋問道:“要我當那客卿?”
陳平安雙手籠袖,緩緩而行,完全沒有否認:“種先生可是文聖人武宗師的天縱奇才,我豈能錯過,不管如何,都要試試看。”
種秋笑道:“你身邊不是有那朱斂了嗎?說實話,我種秋此生最佩服的幾個人當中,力挽狂瀾的世家子朱斂算一個,拳法純粹的武瘋子朱斂,還可以算一個。之前見到了大活人的朱斂,近在咫尺,好似見到了有人從書頁中走出,讓人倍感驚奇。”
陳平安說道:“種先生在我落魄山祖師堂掛個名就行了,不耽誤種先生以後遠遊四方,絕無半點拘束。”
種秋疑惑道:“落魄山?”
陳平安點點頭。
種秋說道:“好名字,那我就在此山掛個名。”
陳平安若有所思。
曾經有人出拳之時大罵自己,小小年紀,死氣沉沉,孤魂野鬼一般,不愧是落魄山的山主。
見過了那個南苑國太上皇,陳平安便帶著裴錢和周米粒,與曹晴朗道別,一起離開了蓮藕福地,返回了落魄山。
陳平安神色如常,住在一樓,在門外空地練拳走樁,閉門修行,只是偶爾去二樓那邊站在廊道上,眺望遠方。
這天深夜時分,裴錢獨自坐在臺階頂上。
崔東山緩緩登山,坐在她旁邊。
裴錢使勁瞪著大白鵝,片刻之後,輕聲問道:“崔爺爺走了,你就不傷心嗎?”
崔東山笑道:“我想讓你看見我的心境,你才能看得見,不想讓你看見,那你這輩子都看不見。”
裴錢以拳擊掌,懊惱道:“我果然還是道行不高。”
崔東山搖頭道:“關於此事,撇開某些古老神祇不談,我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裴錢“哦”了一聲,身邊這隻大白鵝,確實挺厲害的。
崔東山笑了笑,緩緩道:“少不更事,長輩離去,往往嗷嗷大哭,傷心傷肺都在臉上和淚水裡。再看一看那些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少年郎,他們身邊的父親長輩,大多寡言,喪葬之時,迎來送往,與人言談,還能笑語。這就是人生,興許就是同一個人,兩段人生路上的兩種悲傷。你現在不懂,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長大。”
裴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