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你這個學生啊。”
謝西陲搖頭道:“先生不可作此想,弟子世世代代便是大楚子民,大楚生我謝西陲,我亦是能為之死。”
曹長卿突然笑了,“有個年輕人真該認識認識你,才好讓他知道什麼叫讀書人。那傢伙啊,當年對我們讀書人的怨氣不小,在江南道上見著棠溪劍仙盧白頡第一面,就問‘先生能否賣我幾斤仁義道德’?至於他見著我後,也一樣沒什麼好臉色。”
謝西陲納悶道:“可是我觀北涼種種舉措,在境內大興書院,極為善待赴涼士子,新涼王不像是這種人啊。”
曹長卿會心笑道:“也許是男人肩頭有了擔子,就不能再隨心所欲了。不管怎麼說,徐鳳年的確是我這輩子見到最有意思的年輕人,甚至沒有之一。”
然後曹長卿冷不丁自顧自笑出聲,自嘲道:“就算被我曹長卿如此誇獎,人家徐鳳年也不會感到有半點榮幸的吧,畢竟是統率三十萬鐵騎的離陽第一藩王,同時也是武道與我這個曹官子並列的大宗師。所以我說再多好話,也只能算是惺惺相惜了?說實話,幾年前剛見到那小子,可如何都想不到會是今天的局面,早知道當年就該揍他一頓,如今跟你們說起,也好吹吹牛。”
謝西陲沒來由有些心酸,先生雖然一向平易近人,但也不是如此健談的長輩。
曹長卿似乎看出了謝西陲心中所想,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笑道:“少年人做年少事,輕狂便輕狂,為賦新詞強說愁也無妨。而立之年再去做有擔當之事,至於像我這樣上了年紀,那就要老老實實服老了,偶爾倚老賣老,就當是人生為數不多的樂趣。”
謝西陲笑臉牽強。
大楚最得意的曹先生,也會老嗎?
曹長卿微微壓低聲音道:“那位客人會在傍晚秘密乘船而來,你和宋茂林到時候留在我身邊,不用你們做什麼。”
謝西陲憂心忡忡問道:“傳承八百多年的聖人世家,當代衍聖公為何要面見先生?學生想不明白事已至此,有何可說的?”
曹長卿沒有立即給出答案。
在西域爛陀山成佛的劉松濤來到自己跟前,是勸自己放下。
想來那位衍聖公應該也是差不多。
君王公卿一言定人生死,可義之所在,我輩書生滿腔熱血慷慨赴死,無足懼。
但是如果有人可以一言定人是千古流芳還是遺臭萬年,會不會靜下心好好思量一番?
曹長卿望向天空,喃喃道:“家國不得不放下之時,也就只能放下了。江湖更是可放。但有些,是想放放不下而已,就算我讀再多書知道再多道理,也是如此啊。”
謝西陲神遊萬里。
如果這輩子有朝一日能夠與北涼鐵騎在戰場上堂堂正正一戰,雖死無憾。
但是這樣的機會,不可能出現了。
姜泥不知何時走到了僻靜處,獨自望著江面水波翻滾。
宋茂林猶豫片刻,還是來到她身邊,輕聲道:“公主。”
背對這位謫仙人的姜泥沒有絲毫動靜,顯然是想裝作沒聽見,讓宋茂林自己識趣散人。
宋茂林苦笑道:“公主,我只說一句話,說完就走。”
姜泥只得轉過頭,淡然道:“你說。”
宋茂林嗓音溫醇,柔聲道:“微臣也能猜出前段時間公主去了何地見了何人,微臣不敢有半點指手畫腳,只希望懇請公主以後不要這麼冒險了,世上很多事情,該是男子承擔的,就沒理由讓女子幫忙。”
姜泥哦了一聲,可惜接下來就沒有下文了。
宋茂林笑著告辭。
只是下一刻宋茂林就感到一陣驚喜,公主竟然喊了他的名字。
他壓抑下心中的激動,緩緩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