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李瀚林這個王八蛋還留在北涼,徐鳳年就一陣氣悶,一屁股坐在田沿泥土上,黑著臉甕聲甕氣道:“青鳥,幫忙找點樂子。”
青鳥平淡吐露三字:“醬牛肉。”
徐鳳年起身笑道:“還是青鳥懂我。”
關係實屬主僕卻不似主僕的兩人走了一段路,坐進堂皇錦繡的馬車,車身裝飾如何還是其次,關鍵是這兩匹五花馬本身價值千金,王朝裡不管什麼州郡,看一個紈絝家底厚度,看馬匹價格是最直觀的法子,當然也有一些個打腫臉充胖子的憨貨,不顧家境也要買一對曹家白鶴這類名馬良驥去撐門面,可世子殿下這兩匹五花馬裡的“大宛青象”,卻是有價無市,一直是甲等貢品,也就徐鳳年敢乘騎,換作一般藩王子孫,都不敢遛出去顯擺,清流諫官最喜歡在這種事情上揪著不放。
徐鳳年進了醬牛肉鋪子,看到一幅久違的熟悉畫面,店老闆老賈在忙東忙西,小賈姑娘則坐在樓梯上發呆,兩指捏著一根翠綠竹枝,慢悠悠旋轉,老賈很心疼寶貝這個遠方親戚的閨女,不管店裡生意如何,都不要她搭手,想來是膝下無子女的老賈把她當作了親生女兒,天下父母心嘛,都一樣。小姑娘名字很有意思,姓賈名嫁家,比這個更有趣的當然就是當年她入城牽著的那隻大貓了,可惜這兩年都沒露面,不知道是走失了還是死了。
青鳥去跟掌櫃拿牛肉,自然是拿,需要買嗎?在北涼,世子殿下要什麼東西,從來沒有買偷搶借這類狗屁說法,都是拿。
徐鳳年走到樓梯口,笑眯眯問道:“呵呵姑娘,你的大貓呢,沒了?要不本世子送你一隻,你跟我去王府玩?”
被徐鳳年綽號呵呵姑娘的豆蔻少女一直是不諳世情的模樣,以前在店裡就敢跟李瀚林這種大紈絝瞪眼作對,對世子殿下也是平平淡淡,並無太多的畏懼,只是好像今天有些異樣,見到徐鳳年,下意識挪了挪屁股,大概是上次在巷弄拐角見到世子殿下持刀殺人,這段日子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以徐鳳年謹小慎微的性子,已經讓人盯著這邊一些時間了。至於為什麼給小賈姑娘暱稱呵呵姑娘,是有典故的,據說這丫頭不愛笑,最多就是面無表情呵呵幾聲,呵一下表示好笑,呵呵兩聲表示很好笑,呵呵呵?至今沒人聽到過。
徐鳳年見她沒動靜,獨角戲總是無趣,訕訕轉身去找了個位置,店裡已經瞬間空蕩,老賈一張皺巴老臉上擠著笑,諂媚彎腰站在桌旁。其實沒他什麼事情,青鳥已經把所有都安排妥當,碗筷都是馬車上捎下來的,象牙筷,玉瓷碗,醬牛肉已經被一柄小銀刀切好,整齊堆砌在碗中,徐鳳年沒用筷子,拿手抓了幾片塞進嘴裡,要的就是這個味道,濃郁卻不膩味,醬汁地道,卻不會遮蓋掉上好牛肉的原味。
徐鳳年吃光了牛肉,就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般。
閉目垂簾,舌抵上顎,並膝收一足。輕輕叩齒三十六通,氣氣歸玄竅,息息任自然。
店老闆老賈不明就裡,只是當作世子殿下有些乏了,也不敢瞎獻殷勤,只求別是對今天這份牛肉不滿意。徐鳳年如今呼吸異常平穩,正如所謂佛法真諦不過是吃喝拉撒,這大黃庭心法歸根結底,還是不起眼的吐納功夫,等到徐鳳年什麼時候能夠聽人心跳,便可登上六重天閣的 鬥雞眼老頭兒
徐鳳年回府路上的時候心情還不錯,額外兩份醬牛肉是給梧桐苑丫鬟們捎帶的,不出意外姜泥還在院子裡等著,這個小財迷如今不管風吹雨打,每天雷打不動要讀十萬字秘笈典籍,不賺足一百兩銀子決不罷休,每次讀錯讀漏扣去十文錢就要在十萬字上多讀十字,今天徐鳳年溜出去見瞎子老許,把姜泥就晾在梧桐苑,等下見面少不了白眼。徐鳳年進了院子,等候多時的紅薯遞上一封從龍虎山寄來的信,趙希摶老道士的親筆,讓青鳥將牛肉分發下去,獨自拿信走入書房,姜泥便蹲在角落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