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徐奇過不了多久就得捲鋪蓋滾出碧山縣,到時候他找誰喝酒去,朱正立也不得不揭開老底,說他家在胭脂郡攢下些香火情,可以幫著徐奇去說點好話,不敢說升官,總要穩住主薄的官帽子。不曾想這廝不領情,還反過來說了一大串道理,說他朱氏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扛大樑的年輕子弟,前輩在官場上積攢下的香火情,用一次就要少一次,就別揮霍在他徐奇身上了,很難回本的。那天朱正立喝得酩酊大醉,是被徐奇背到家門口的,第二天再去找人,那名被縣衙上下都稱為徐夫人的女子倒是還在,只是她說徐奇告假去武當山散心,何時回來述職,沒有一個準數。
朱正立聽到這個操蛋的訊息,蹲在臺階上,生悶氣,這姓徐的也太不講義氣了,一遇上點坎坷,就丟下媳婦和兄弟自己跑去躲起來了?朱正立耷拉著腦袋,怔怔出神,偶爾唉聲嘆息。那個不知該喊嫂子還是弟媳的嫻靜女子,倒是比他一個大老爺們要坐得住太多太多,正從水缸裡勺出一瓢水,潑灑在牆角根的一小方菜圃裡。朱正立回神之後,就趕緊站起身,準備告辭離開,雖說他本就才來了幾盞茶的功夫,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歪,可鄰里街坊總有太多的碎嘴婆娘齷齪漢子,一些風言風語傳來傳去很容易變味,等徐奇回到這裡,聽到那些胡言亂語,保不齊就連兄弟也做不成了。朱正立跳下臺階,道別一聲,女子也沒有挽留,她放好手上的葫蘆瓢,撒了一捧米給籠中雞鴨,走回空落落的屋子,坐在長凳上,望著屋外有院子,牆角泛著綠意,耳中有呱噪的雞鳴,她有些懊惱,不是惱火他的來去匆匆,不把這個地方當家,她只是想起他當主薄的時候,每天暮色回到院子,總能把順順利利那些雞鴨趕回籠舍,可他不在的時候,她做這個活計,總會累得精疲力盡,也未必能成功,這不昨天就走丟了一隻才開始下蛋的母雞,這讓裴南葦很有怨氣,於是她今天就乾脆沒開啟籠舍。
裴南葦看了眼天色,記起竹竿上還晾著他的幾件衣衫,就走到後院,一件一件挽在手臂上。
徐鳳年除了出竅神遊至小蓮花峰山頂,練刀下山之後就再沒有腳踏實地登過武當山了,過了那座“武當當興”的石牌坊,徐鳳年獨自拾階而上,沒有攜帶一名扈從,也沒有知會山下官府,所以山上沒有什麼迎客的動靜,不過湊巧老道士宋知命隔三岔五就要到山門牌樓這邊等人,今天老人才從大蓮花峰緩緩走下,趕巧兒跟徐鳳年撞了一個對面,在山上歲數最大的宋知命就笑著轉身,也不嘮叨什麼有失遠迎的客套話,就是陪著這位年輕北涼王一同爬山。老人難免生出一些唏噓感慨,山上冷清啊,王師兄和小師弟都已不在了,擔任掌教的師侄李玉斧尚未返山,小王師弟也下山遊歷有些時日,結果就剩下些只能比誰白頭髮更白的老頭子們看家,這得多無聊,山上倒是也有些性情極佳的好苗子,可畢竟不如小師弟跟掌教李玉斧那般灑脫,臉皮又薄,經不起他們這幫老傢伙們的打趣,一些玩笑話,尤其是從掌管武當戒律的陳繇嘴裡說出,冷得不行,後輩們大多戰戰兢兢,宋知命哭笑不得,陳繇這老頑童一本正經問你們有沒有遇上年輕貌美的女香客,又不是怕你們耽擱了修行,就更不會是擔心壞了道心這類狗屁不通的大道理了,其實這老傢伙就是閒著沒事,逗後輩們玩呢。宋知命如今不怎麼痴迷煉丹,很少去擺弄那些丹爐,經常在山上閒逛,只要在山門等不到掌教李玉斧,就回到山上,看一看紫竹林,看一看龜馱碑,看一看天象池,山上各座道觀的道童遇上這位歲數很大輩分很高的道人,難免都要覺著宋祖師爺爺是真的老了。
徐鳳年跟宋知命沿著寬窄不一的山路,慢慢走向小蓮花峰。徐鳳年輕聲說道:“上次在春神湖擅自主張提早請下真武法相,給你們設下八十一朝頂大醮的武當惹了許多麻煩,我就是個勢利人,但還好,不太喜歡說些虛情假意的客氣話,山上有什麼需要北涼做的,儘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