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白峰怒氣衝衝擲回酒壺,重新落座。
桓溫小心翼翼捧住酒壺,瞪了一眼,然後輕聲感慨道:“三省六部,朝廷一直有意在中書省不設主官,我桓溫雖然頂了孫希濟的位置,成為門下省的左僕射,不過門下省一直成不了氣候,照理說本該是中書省的應聲蟲,可如今中書省由那些殿閣大學士和一座翰林院對峙爭鋒,發不出什麼聲音,門下省就成了可憐蟲,這才讓做尚書令的碧眼兒成了本朝首輔。但是六部勢大,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戶樞不蠹,流水不腐,廟堂這座大房子,一些棟樑是該換一換了。孫寅,老夫考校考校你,已經出題,你來破題承題,大致說說看接下來的廟堂走向,以及為何會如此。”
孫寅笑道:“那先從三道聖旨中的兩道說起,盧白頡升任兵部尚書,元虢遞補禮部尚書。尚書省有張顧兩廬,權傾天下,如今顧廬已經從顧劍棠大將軍換到小人屠陳芝豹再換到泱州盧氏棠溪劍仙,顧廬人心漸散,再難像以往那般同氣連枝,隨著廣陵道盧升象進入兵部,兵部便真正是皇帝陛下的兵部了,顧廬已是徒有其形而無其神,第二任主人陳芝豹離任前打壓司庫主事黃萼,原先的顧廬主心骨顧劍棠故意視而不見,便是從邊關主動傳遞給朝廷一個訊息,顧廬不姓顧了,以後該姓什麼,皇帝陛下說了算。顧廬一去,就只剩下張黨盤踞的張廬,本該是更上一層樓的景象,但首輔大人並未如此行事,事實上這十年來首輔一直就有意自斷枝葉,驅逐元虢,斥出韓林,刻意疏遠發家之地的翰林院,任由儲相殷茂春更換門庭,最後讓吏部趙右齡與戶部王雄貴兩虎相鬥,張廬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選擇,留下了相對勢弱的戶部尚書,而非趙右齡。可以說張黨在朝廷,這幾年是在步步後撤,但無妨,只要首輔大人坐鎮張廬,誰都不敢造次。首輔當初蟄伏翰林院十數年,是無人知曉的先手,在尚書省的佈局,則是讓很多人霧裡看花的中盤,接下來大概是要收官了,禮部尚書不讓眾望所歸的儲相殷茂春接任,顯然是收官階段‘明君權相之爭’的第一步,雙方皆有默契,殷茂春在接下來數年內,將會結束中書省一盤沙無主官的格局,成為名義上的首輔權力上的次輔,與時下尚書令張鉅鹿平分秋色。而禮部尚書元虢會接過首輔大人的尚書令,並非是那理所應當的張廬下一任主人戶部王雄貴,加上有桓老爺子坐鎮門下省,當和事老,三省融洽,不至於為黨爭消耗太多國力,至於吏部趙右齡,撐死了也就是在死前得個殿閣大學士的頭銜,死後再拿個極為靠前的美諡,先丟裡子,卻能再得面子,大體上說得過去,何況有親家殷茂春先一步隆重上位,趙右齡也得避嫌。”
桓溫頻頻點頭,笑眯眯道:“那我桓老頭兒死後,誰來執掌門下省?你孫寅莫要奢望,我死之前定會密摺陛下,不讓你太過得勢的。”
孫寅神情淡然,微笑道:“有能耐下這盤棋的人物,又不是隻有張首輔,既然儲相殷茂春已經浮出水面,便自然會有下一位儲相如今在做潛龍在淵的隱相,只不過此人是誰,身處何方,我孫寅可猜不到,大概還得等上好些年。不過此人定然不會是首輔與左僕射大人的門生。”
桓溫哈哈笑道:“小子可以啊,往後二三十年,大抵如此了。回頭老夫帶你去碧眼兒府上,你與他下幾盤象棋,多半要輸棋的碧眼兒肯定記恨你,你就能更加安心本分在門下省當門下走狗了。”
姚白峰臉色不悅重重冷哼一聲。
孫寅猶豫了一下,好奇問道:“老爺子,為何要揍那晉三郎一拳?”
桓溫撇了撇嘴角,“晉蘭亭那小子啊,給離陽老百姓當父母官應該不錯,給陛下當臣子更是忠心,不過說到做人,就忒不地道了。我揍他,是為他好,省得太過志得意滿,自以為有我跟碧眼兒給他撐腰就目中無人。對了,老姚,這小子在國子監拉幫結派,我替你出了口惡氣,放話說要還他